確實,她那緊盯著醫生麵容的眼睛裏,充滿著柔情蜜意,充滿著最熾熱的、奔放的、瘋狂的激情!
“為什麼我千方百計要贏得她的愛?”醫生繼續想著心事,“這……為了表現我那花花公子的派頭……我想要滿足我的自尊心。花花公子和傻瓜都喜歡去征服女人。他們也不問問自己:他們要這些勝利品是為了什麼……就拿我來說,我將來怎樣擺弄這個玩偶?可憐的女人啊!”
“我右手也酸痛!”年輕女子打斷了醫生的沉思,“一整夜渾身酸痛。晚上還頭痛。”
“嗯……是這樣!晚上睡得好嗎?”
“不好……腦袋裏盡嗡嗡響……”
“心跳得厲害嗎?”醫生出於無聊又問了一句。
“是的,跳得厲害,”年輕女子假惺惺地說,“整個神經活動都不正常了。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我天天都麻煩您,還有別的這類事也打擾您。”
就在這一問一答中半個小時過去了,最後,談話竟變得枯燥無聊起來。
醫生站起身來,拿上帽子。
“您需要更多的運動,”他說,“避免激動……夏天我要出國去,大概是去高加索……我明天就動身。”
年輕女子也站了起來,默默地把一個信封放在他伸出的手上。他沒有看一眼就拿上信封……他無意中看了一眼鏡子,在鏡中他看見了……在那張嬌滴滴的臉上正好露出要哭泣的樣子……她的眼睛——那雙楚楚動人的藍眼睛——正使勁地眨動著,蒙上了一層淚水。因為惱怒和懊喪,她雙唇緊閉著。
“多不幸的女人啊!”醫生心裏想,歎了口氣,他竟然對她產生憐憫心了……
“好吧,就這麼著……”他低聲說,“您試試服用這些藥丸……我馬上開一個處方……您試試服用吧……”
醫生坐了下來,截下一張紙開方子。在處方(Rp)號後他還寫著:“今晚八點我在庫茲涅茨街和涅格林街的拐角處,靠近達齊亞羅達齊亞羅,譯音,商店或戲院的名稱,等您,望務必來。”
醫生戴上手套,鞠了一躬,就出門而去。
晚上八點……且住,我最好還是打上句號。我平時總喜歡用句號,而不大用虛點,現在也是這樣。
庭審中發生的一件事
這件事發生在某城的區法院,在最後一次開庭的時候。
該城的商人西多爾·謝裏梅佐夫坐在被告席上,他是個年約三十歲的年輕人,有著一張吉卜賽人的、靈活多變的麵孔和一對狡黠的小眼睛。他被控犯有偷盜罪、詐騙罪和使用別人戶口本非法居留罪。第三項違法行為還因冒用他人爵位而使得罪名更為複雜。起訴人是副檢察官。這種副檢察官簡直多如牛毛。但他在造成知名度和優厚薪俸的特征和品質方麵卻毫不具備。他總認為:大家不過彼此彼此而已。他說話時鼻音很重,連字母K的音都發不好,而且說起話來不停地擤鼻子。
辯護人是一位頗有名望、最受歡迎的律師。整個上流社會都知道此人。他那雄辯的言辭常被人引用。人們說到他的姓名時無不肅然起敬。
在一些描寫案件的蹩腳小說中,結尾總是證明當事人理由充分,無罪釋放,並且贏得大眾的喝彩,這當中律師就往往起著關鍵的作用。在這類小說裏,律師的身世被炒作得沸沸揚揚,使他的姓名在大眾中如雷貫耳。
副檢察官從多方麵證明謝裏梅佐夫罪不容赦。他做了全麵陳述,力求說服審判員和聽眾。等到他說到“我講完了”時,辯護人就隨即站了起來。大家都豎起耳朵,全場鴉雀無聲。律師一開口,該城出席旁聽的人的神經也隨之興奮起來!律師挺直了略顯黝黑的脖子,頭微微側著,眼睛閃閃發亮,舉起一隻手,接著一股不可言狀的甘泉開始汩汩流進那些聚精會神的聆聽者的耳朵裏。他鼓舌如簧,就像彈起了巴拉萊卡琴巴拉萊卡琴是俄羅斯民間的一種三弦的三角琴,一聲聲地叩擊著人們的神經……他剛開口說了兩三句,聽眾席上就有人大聲地“啊”了一下,接著從聽眾中抬出一位麵色煞白的女士。待過了三分鍾,庭長就不得不使勁搖鈴,而且連搖了三次。一個鼻子通紅的法警在椅子上來回扭動身子,用威嚴的目光審視著興奮不已的聽眾。所有的人臉色變得蒼白了,瞳孔都放大了,熱切地期盼著律師隨後要說些什麼;他們伸直了身子……究竟這些人的心裏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