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一下漲紅了臉。她的下巴哆嗦起來,眼裏充滿了淚水。看得出,兄長的話正觸動了她那敏感的“神經中樞”。
“你在害你自己,也在害米什卡……小夥子開始酗酒了!哎呀,妹妹呀妹妹!你貪圖那個下三爛的那點點錢,一副破耳環、兩隻破手鐲……就憑這點點破玩意兒你就要嫁給那個騙子……那個下流胚!嫁給一個愚昧粗野的家夥……他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清楚!‘米特裏·涅古拉耶夫本來應為德米特裏·尼古拉耶夫(Дмитрий Николаев)。’,‘涅’……聽見沒有!涅古拉耶夫……簡直就是一頭畜……畜生!人又老,又蠢……好了,好了,你就聽我的吧!”
哥哥的聲音顫抖了一下就嘶啞了。他猛咳起來,揉了揉眼睛,他的下巴也哆嗦起來了。
“我發了誓,哥哥……我們家的窮日子讓我厭煩透了……”
“既然你非這樣不可,那我就把話挑明了!我不想見到你吃虧上當,連我也跟著你倒黴……不過話說回來,我寧可自己丟麵子也不願見到親妹妹給毀了……卡佳,聽我說,我還知道你那雜貨鋪小老板的一個秘密。要是你也知道了這個秘密,你肯定會馬上同他一刀兩斷……我來給你說說吧……你知道有一次我是在一個什麼樣的齷齪的地方見到他的嗎?你知道嗎?啊?”
哥哥正要說出這個秘密,就在這時有人打斷了他的談話。一個小夥子正邁過門檻兒。此人穿著一件幹粗活的長衫和一雙肮髒的靴子,手裏拿著一個大紙包。他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就在門口停住了。
“米特裏·捷連季伊奇向您問安,”他對哥哥說,“他吩咐我祝您星期天萬事大吉……他還讓我把這包東西親手交給您。”
哥哥皺了皺眉,接過紙包,掃了它一眼,然後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什麼東西?破玩意兒。也許……嗯……一大塊糖。”
哥哥從紙包裏把那塊糖取出來,然後撕下包著的糖紙,用手指彈了彈糖塊。
“嗯……哪家糖廠的?波布林斯基食品廠?果然不錯……這是茶葉吧?有股什麼氣味……還有沙丁魚……化妝用的香膏——這算哪門子事?這葡萄幹沾上土了……他想討好……巴結我們……不——行,老夥計!我們可不吃你這一套!那他幹嗎把摻了菊苣根的咖啡也塞了進來?我可不喝,喝咖啡有損健康……刺激神經……好了,你走吧!回去代我們致意!”
小夥子走了。妹妹快步跑到哥哥跟前,抓住他的手……哥哥的話對他影響極大。要是他再說一句……那雜貨鋪小老板就活該倒黴了!
“你說呀!說呀!你在什麼地方見到他?”
“我什麼地方也沒有見到他。我開了個玩笑……該怎麼著就怎麼著,隨你的便吧!”哥哥說,他再一次用手指敲了敲糖塊。
他本善良
莫斯科有位遠近聞名的養尊處優的女士。在她那別具匠心布置起來的豪華客廳裏,坐著一位醫生。
正是中午時分。她,這個嬌豔的女主人,剛起床不久,現在又躺倒在柔軟的臥榻式沙發上,懶洋洋地伸展著身子。她用疑惑的目光注視著醫生的眼睛。醫生是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他正以一種若有所思的姿態坐在她的對麵原文是法文visavis(её),相當於俄語的против(неё),意為“(在她)對麵”,皺著眉頭。中午的陽光照射在他那沉甸甸的閃閃發亮的金表鏈上,曬著他那寬闊的蒼白的前額,這使得他的眼睛不時地眯縫起來。可是他本人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在其他一些令人更揪心和更動感情的創傷使他不得安寧的時候,他就顧不上那些肉體上的感觸了。他有心病。
他罵自己,瞧不起自己,痛恨自己……他恨不得把自己撕個粉碎。
現在的情況是:她在等他一句話……而他又能對她說什麼呢?
“我是壞蛋,”他心裏暗想,一邊斜視著在他對麵的漂亮女人的小臉蛋兒,“我是十足的壞蛋!我連著兩星期跑來找她,我讓她厭煩了。我就像個下流無恥的花花公子在她麵前轉來轉去,像一個大傻瓜出現在她身邊……還好!我已經達到了目的——讓她愛上了我……沒有一天她不是三番五次地派人來找我……我弄得讓她愛上了我,但是……難道我也同樣地熱愛著她嗎?多麼不幸的女人啊!她的目光多麼淒切!她多麼迫切地等待我拿定主意向她表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