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難以取名的故事

一個節日的下午,我們二十來人圍坐在一張大桌子邊,享受著生活的樂趣。我們一個個醉眼蒙矓地盯著那上等魚子、新鮮大螯蝦、美味可口的鮭魚;許許多多的酒瓶,一排排地擺著,幾乎占去了整個桌麵。我們每個人的胃裏都熱辣辣的,或者用一句阿拉伯成語來說:肚子裏升起了太陽酒足飯飽之意。我們吃了又吃,喝了又喝,來來去去,反反複複;說起話來無拘無束,而且盡是自由派的言論……我們談到……(親愛的讀者,我能指望你們守口如瓶嗎?)我們談的不是什麼草莓之類,也不是各種馬匹之類……都不是!我們在討論一些問題而且試圖解決它們。我們談農民、談警察、談盧布……(親愛的讀者,請為我們保密!)有一人從衣袋裏取出一張小紙條,讀了上麵寫的一首詩。他在詩中詼諧地建議:凡是用兩隻眼睛看東西的居民交十盧布稅,用一隻眼睛瞧東西的人交五盧布稅,瞎子則分文不交。柳波斯佳查耶夫(費多爾·安德列伊奇),一個平時極謙和恭謹的人,這一回也隨大流了。他說:“伊凡·普羅霍雷奇大人是個大塊頭……傻大個兒!”每講一句我們就大喊一聲:“Pereat!”Pereat,拉丁語,意為“讓他完蛋吧!”餐廳的侍者也被弄得不務正業,連他們也被逼得為fraternitéfraternité,拉丁語,原文是俄語譯音фратернитэ,意為“兄弟情誼”。幹杯……

滿嘴酒氣的祝酒詞辛辣刺激,極富煽動性!比如我吧,我的祝酒詞是為繁榮自……(親愛的讀者,我能指望你們守口如瓶嗎?)……自然科學幹杯。

等到香檳酒一送上來,我們就請我們的雷南雷南(1823-1892),法國哲學家。和斯賓諾莎斯賓諾莎(1632-1677),荷蘭哲學家、十二品文官奧佳戛耶夫致辭。他故意推托一番之後,看了門口一眼,就開口說道:“諸位同僚!我們之間沒有職位高低官階大小之分。比如我,雖說是十二品文官,但我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任何權力對在座的十四品文官指手畫腳,頤指氣使。同時,我也希望,在座的九品文官和七品文官不要把我們看得一錢不值。請允許我……嗯嗯嗯……不,允許我……你們看看周圍吧!我們見到了什麼呢?”

我們朝四周看了看,看見了一副副曲意逢迎的、強作笑容的奴才相!

“我們看見了,”講演人接著說,然後又看了一眼門口,“看見了痛苦、苦難……到處偷摸拐騙,貪汙受賄,高利盤剝……紅燈綠酒,肆意揮霍……我們每走一步都受到壓製,動輒得咎!有多少人在受苦受難!流幹了眼淚!讓我們對他們大發慈悲吧!為他們……哭泣吧……(講演人淚珠滾滾)讓我們悲聲哭泣吧!幹了這杯,為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我們回頭一看,見到一個大禿頂的小個子男人,他嘴角掛著一點好為人師的笑意。此人我們可熟悉了!他進來後停住了腳步,想聽完那個祝酒詞。

“……讓我們放聲哭泣吧!幹了這杯,”講演人接著說,然後提高了嗓門,“為我們的首長、我們的靠山、我們的恩師伊凡·普羅霍雷奇·哈爾恰達耶夫的健康,幹杯!烏拉——拉拉拉!”

“烏拉——拉拉拉!”二十張嘴齊聲嚷了起來。然後香檳酒就像一股甜甜的流水那樣,流進了那張開的二十張嘴裏……

小老頭兒走到餐桌邊,很親切地向我們點點頭。看來,他興致極佳!

兄長

一個年輕的姑娘站在窗口邊,若有所思地凝視那肮髒的路麵。她身後站著一位身穿文官製服的青年。他捋著小胡子,聲音顫抖地說:

“清醒清醒吧,妹妹!現在還為時不晚!行行好吧!可憐可憐我吧!拒絕那個又矮又胖的雜貨鋪小老板——那個喀查普人喀查普人,帝俄時期烏克蘭民族主義者對俄羅斯人的蔑稱。臭罵那個該死的胖豬,讓他不得好死!好吧,你就聽我這一回吧!”

“不行,哥哥!我辦不到!我向他發過誓。”

“我求你了。你也得可憐可憐我們這個家!你是個高貴的、有臉麵的女子,受過教育;他算個什麼東西,一個賣克瓦斯克瓦斯,俄國人和其他斯拉夫人用麥芽或麵包屑製成的一種清涼飲料。的,鄉巴佬,下三爛!就是下三爛!你該明白了,你真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他那人盡賣氣味難聞的克瓦斯,臭氣熏天的鯡魚!一個十足的無賴!你昨天向他發誓,他今天早晨就少找給我們廚娘五個戈比!他對窮人是又抽筋又剝皮!還有,你的理想和抱負如今又在哪裏?啊?我的天哪!老天爺呀!啊?你聽著,你本來是愛我們機關的米什卡·特裏約赫沃斯托夫的,對他日思夜想!而他也很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