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呀,瞧見了嗎?我的妻子在車裏。這叫我怎麼不忌妒啊?啊?因為這已經是第三次他跟她兜風了!難怪呀!難怪呀!好你個騙子!你看看那個男的是怎樣盯著瞧她的嗎?再見了……我要追上去……這麼說,那個波蘭姑娘索茲婭你不要了?是不要嗎?那也好!再見……我要把她……把索茲婭……送給他……”
謝苗·彼得羅維奇把禮帽低低地壓到額頭上,用拐杖敲打著地麵,朝前跑了起來,他拚命不讓馬車從視野中消失掉。
“他的父親當過首席貴族,”巴維爾·伊凡內奇歎了口氣說,“母親受人尊敬……名門世家,又是世襲貴族……哎呀呀!一個人怎麼變得這樣猥瑣、庸俗啊!”
一次談話
客廳裏有幾個男女,坐在軟沙發上,吃著水果,因為窮極無聊,竟然把醫生給罵開了。有人認為:要是這世界上完全沒有醫生,那可就十分美好了;至少人們不會這樣經常生病,經常死亡。
“可是,先生們,有時候……不過……”一位身材矮小、瘦弱的淺發女士開口說話了,她的臉漲得通紅,一邊吃著蘋果,“有時候醫生還是有用的……在某些情況下,不能否定他們的作用。比如在家庭生活中。你們設想一下,妻子……我丈夫不在這裏吧?”
這位女士掃了一眼周圍談話的人,確信客廳裏沒有她丈夫後才接著說:
“請你們設想一下,做妻子的,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不願意讓丈夫,比方說,讓丈夫靠近她,而丈夫呢,又不敢接近她……請設想一下,妻子不會,總之一句話,不會再愛自己的丈夫了,因為……總之一句話,她已經委身於另一個男人……她心愛的男人。好吧,你們會要這個女的幹什麼呢?她就去找醫生,請醫生來找找……原因……於是醫生就去找她的丈夫,對他說,如果……總之一句話,你們明白我的意思。皮謝姆斯基皮謝姆斯基(1821-1881),俄國作家。在自己的作品中甚至有過這類描寫……醫生見到了丈夫,然後以他妻子的身體健康為由要他放棄自己作為丈夫的義務……Vous comprenez法文:您明白嗎??”
“我根本不反對醫師先生們,”一個坐在旁邊的在衙門混事的小老頭兒說,“最聰明的、最親愛的先生們、女士們,我可以向你們擔保!要是認真仔細想一想,醫生還是我們的恩人哩!諸位女士,夫人太太,你們自己判斷一下吧!就說您吧,太太,您剛才說到了夫妻間的義務,現在我來給你們談點有關我們男人的義務。本來我們也喜歡求得心靈上的寧靜,希望事事如意。我知道自己的本職,但是,比方說,諸位先生女士,如果你們讓我追求超越職務的東西,那麼,很抱歉,諸位女士先生,這已經夠了,滿貫了!我們珍惜我們的安寧……你們聽說過我們的一位將軍嗎?這可是行俠仗義的人啦!可以這麼說,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舍己為人。他從不得罪人,他總是先向你伸出手來,對你和你家人噓寒問暖……一位首長,言行舉止同你我一樣,他沒有架子,平等待人。他也開個玩笑,說說俏皮話,還說點笑話……總而言之,簡而言之,就像父親一樣。但在這個偉大人物身上一年之內有三次變化。他在改變自己!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但願上帝別讓你我出這樣的事!你們是知道的,他喜歡改革……這是他的命根子,或者像社會主義者說的,是他的思想。這樣的事他一年總有個三次,如果他開始進行某種改革,這時你千萬不要去見他!他就像洪水猛獸一樣向你發作!這時他滿臉通紅,汗流浹背,渾身發抖,總抱怨說他身邊沒有人可使喚了。這時我們一個個嚇得麵無人色,嚇得要死。他讓我們辦公辦到深夜,我們抄呀寫呀,來回跑呀,找檔案查資料呀……但願上帝別讓你我出這樣的事。就連凶惡的韃靼人,我也不希望他們出這樣的事。哪怕下到十八層地獄也比這樣的事強……前兩天他又哭了,說人家不理解他,說他沒有真正的助手……他哭哇哭哇哭個不停!難道我們聽見首長哭泣就心裏好受嗎?”
這時小老頭兒打住了話頭,轉過身去,不讓人見到他眼裏滾動的淚水。
“你說這些與醫生有什麼關係?”那位淺發女士問道。
“當然有關係……您別打岔……還聽我說!我們剛一注意到他的改革開始了,我們就馬上去找醫生,我們說:‘伊凡·馬特維伊奇,親愛的,大恩人,我們的生身父親,您救救他吧!我們把全部希望寄托給您了,發發慈悲吧!您讓他出國去吧。我們可不能再這樣過下去了……’醫生本人也是受人管的,但他吃香的喝辣的待遇不錯。他去見我們那位上司,向他提出證據……‘大人,您的肝髒,’醫生對他說,‘有點不大那個……大人,肝髒裏有些不對頭的地方……’醫生還說,‘您最好到國外去,療養療養,用礦泉水治療……’好啦,醫生用肝髒來嚇唬他,而他呢,你們知道,是個生性多疑的人,最害怕得病……於是馬上出國,他的改革呢——吹了!你們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