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希普開頭一聲不吭,沉著臉避開這個殺人凶手的目光,但不久又可憐起他來了。

“我送交官府了!”他說,“不過,你這個蠢貨別害怕……我告訴他們,那東西是我在柳樹下撿到的……”

趕車人跳了起來,大吼一聲,朝阿爾希普撲去。他把老漢打了一頓,猛打他的老臉,把他摔倒在地上又踢又踹。打完之後,他並不離開老漢,而是留在磨坊裏,跟阿爾希普住在一起。

他白天睡覺,不言不語,到了夜晚就在堤壩上走來走去。郵差的幽靈也在堤壩上遊蕩,這樣他就跟幽靈交談上了。春天到了,趕車人還是不聲不吭,繼續東遊西蕩。一天夜裏,老漢去找他。

“夠啦,你這蠢貨,別再閑逛了!”老漢對他說,偷眼瞟了瞟郵差的幽靈是否出現,“你走吧!”

郵差的幽靈也這麼說……老柳樹也是這麼說的……

“不行啊!”趕車人回答,“我倒是想走,可我的腿痛,心也痛。”

阿爾希普扶起趕車人,把他帶到城裏,把他領到下街,走進上回他交郵包的辦公室。趕車人跪在長官麵前,連連悔罪。那大胡子長官一臉驚愕之色。

“幹嗎你給自己扣帽子,傻瓜?”長官說,“你是醉了說胡話?還是要我把你關進拘留所?所有的惡棍都發瘋了!他們隻會把案子搞得一團糟……凶手沒有找到……行了,你沒事了!你還想幹什麼?滾吧!”

當阿爾希普提到那隻郵包的事時,大胡子哈哈大笑起來,那幾個文書都露出吃驚的樣子。看來他們的記性都不大好……就這樣,趕車人在下街贖罪不成,隻好又回到大柳樹那裏……

為了逃避良心的折磨,趕車人隻好投水自盡。這攪動了水麵,而水麵上正漂著阿爾希普的魚竿的浮子。趕車人投水自殺了。現在,老漢和老柳樹能見到兩個幽靈在堤壩上遊蕩……他們倆會跟這兩個幽靈竊竊私語嗎?最最最……

輕信之最

近日在“特”城,地主K開槍自殺了。他在當地極有聲望,家財萬貫,有妻兒子女。子彈從嘴裏打進,卡在大腦殼裏。在死者的衣袋裏找到一絕命書,有如下內容:

“我剛才在日曆上讀到,今年莊稼將顆粒無收。歉收將使我傾家蕩產。我不希望活到讓人羞辱的時刻,故此我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請任何人不要對我的死橫加指責。”

粗心之最

有人把如下一件事當作可靠消息轉告我們:近日在某一診療所發生這樣一件令人痛心的事——著名外科醫生M,在給一位鐵路扳道工做截肢手術——截斷兩腿時,因粗心大意,竟截斷了自己的一條腿,還截斷了協助他做手術的醫士的一條腿。兩人都得到了醫治。

公民覺悟之最

我是受人尊敬的世襲公民的兒子,我讀《公民日報》,著公民服裝,按公民婚姻法跟我的安紐塔同居。

好心之最

有人寫信告訴我,近日《基輔人報》某個叫T的工作人員因讀莫斯科的報紙讀得太多了,他在疑心病大發作時竟然在自己家裏進行搜查。雖然沒有查出任何不成體統的東西,但他還是搬家了。

竊賊

鍾聲響了十二下。費多爾·斯傑潘內奇披上皮襖,走到院子外麵。他渾身浸濕了黑夜的潮氣……外麵刮著潮濕的寒風,天上下著蒙蒙細雨。費多爾·斯傑潘內奇跨過坍塌了一半的籬笆,然後順著大街靜靜地走著。街道很寬,就像廣場一樣;在俄羅斯的歐洲部分,這樣的街道並不多見。沒有路燈照明,沒有人行道……甚至連一點奢侈的跡象都見不著。

籬笆和牆附近,黑黑的人影一閃一閃的,他們在急匆匆地趕往教堂。在費多爾·斯傑潘內奇的前麵,有兩個人在泥濘地裏行走,腳下踩著泥水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其中一人個子矮小,有些駝背。他認出了這是本地醫生,也是全縣唯一“受過教育的人”。老醫師並不嫌棄他,同他也有交往。他在見到費多爾·斯傑潘內奇時總是友善地歎口氣。這個晚上老醫生戴著舊式的三角製帽。他的頭顱像個馬鞍形,兩頭高,中間低。從他皮襖的大襟下麵露出一柄長劍晃來蕩去。他身邊同行的是一個瘦高個子,也戴著三角製帽。

“基督複活了複活節時人們相遇時說的一句祝賀用語。對方答時說:“真的複活了!”,古裏·伊凡內奇!”費多爾·斯傑潘內奇站在醫生的麵前說。

醫生一聲不吭地握了握他的手,然後猛地一撩皮襖的一角,想在流放犯麵前炫耀一下用袢兒扣著的晃晃蕩蕩的斯坦尼斯拉夫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