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午八點還得起床去上班,”阿廖沙罵開了,“可它們叫個不停,不讓人睡個好覺,這些鬼東西!喂,娘子!你也別再嘰嘰咕咕好不好!直貼著你耳朵根子,嘟嘟噥噥的!還嘮嘮叨叨的!我有什麼錯啦?它們又不是我養的!”

“你去把它們趕走,我親愛的!”

丈夫又罵了一句,跳下床走到窗前……黑夜馬上就要過去,天快亮了。

阿廖沙瞧了一眼天空,隻見一顆星星閃閃爍爍,像在霧中,依稀可見……開窗的聲音把幾隻麻雀嚇了一跳,它們在椴樹上嘰嘰喳喳叫了起來。阿廖沙往下朝地麵一看,看見有十來隻貓。它們豎起尾巴,弓著背,圍著一隻好看的母貓,發出呼呼聲。這隻小母貓蹲在一個底朝上的大盆上麵,低聲叫著。很難斷定,這些公貓表現出的動作是以什麼為主:是對小母貓的愛呢還是顯示自己的優越?它們是為愛情而來呢還是僅僅為了表現一下自己的優越而來?這些公貓彼此之間表現出明顯的敵意……一隻帶著豬崽的母豬在拱房子前小花園的柵欄,它們要鑽進花園裏來。

“走開!”阿廖沙發出噓聲,“噓噓!你們這班鬼東西!噓!快走開!”

但那些公貓對他毫不理睬,隻有那隻小母貓朝他這邊看了看,隻是瞟了一眼,而且很不情願。它正沉浸在幸福之中,哪還顧得上你阿廖沙……

“噓……噓……該死的!呸!讓你們通通見鬼去吧!瓦麗婭,把水瓶拿來,我們來澆它們!這些鬼東西!”

瓦麗婭跳下床來,她沒有拿水瓶,而是送來一隻帶把的大水罐。阿廖沙撲在窗台上,拿著水罐往下倒水……

“哎呀呀,先生們,先生們!”阿廖沙聽見頭頂上方有人在喊,“哎呀呀,年輕人,年輕人!怎麼能這樣幹呢?啊?哎呀呀呀……啊呀呀呀……”

接著是一聲長歎。阿廖沙抬起頭,看見肩上披著一件印花長衫、戴著睡帽的頭發灰白的小腦袋,還有他那幹瘦的手指。他用手指威嚇地指著……老頭兒坐在窗子邊,兩眼緊盯著貓群。他的眼睛色迷迷的,仿佛看芭蕾舞似的流露出一股邪火。

阿廖沙張著嘴,臉色發白,微微一笑。

“很不好啊,先生!您在違背自然界的規律,年輕人!您在破壞……呃呃呃……這麼說吧……破壞自然法則!太糟糕了!關您什麼事?這不正是……呃呃呃……一種生理上的需要嗎?您怎樣看呢?是生理需要嗎?你該懂得!我並不讚賞你那種做法,先生!”

阿廖沙心虛了,踮著腳走到床前,然後不聲不響地躺下。瓦麗婭緊靠在他身邊,屏息靜氣,也不吭聲。

“那是我們機關的頭兒……”阿廖沙悄悄地說,“他自己……不睡覺,欣賞那些貓。真是個老色鬼!跟頂頭上司住在一塊兒真讓人倒黴。”

“年-年輕人!”過了一會兒阿廖沙再次聽到那蒼老的聲音,“您在哪兒?請出來!”

阿廖沙走到窗前,望著老頭兒。

“您瞧見那隻白公貓嗎?您看它怎樣?是我家養的!您瞧那風度!那派頭!瞧它那身段,那腳步!您好好看看吧!喵、喵……瓦西卡!瓦秀什卡瓦西卡和瓦秀什卡均是那隻公貓的主人給它取的“綽號”,對人來說,它們是Василий的小名、愛稱,機靈鬼!這調皮鬼的胡子多長啊!是西伯利亞種,這機靈鬼!來自遠方……嘿嘿嘿……瞧吧,夠那個小母貓……受的!嘿嘿嘿……我家這隻貓總是占上風。您馬上就會看到!瞧它多有派頭,多氣派!”

阿廖沙說,他很喜歡這隻貓的全身毛色。於是老頭兒就說開了這隻貓的生活習性。他講得有聲有色,一直講到太陽升起。他一邊詳詳細細地講,一邊吧嗒著嘴,舔著他那幹瘦的手指……就這樣,阿廖沙夫婦竟連睡一小會兒也辦不到了!

第二天深夜十二點多,那些貓又在扯著嗓子喵嗚喵嗚地叫起來了。它們又一次吵醒了瓦麗婭。阿廖沙再也不敢驅趕這些貓了。因為在這些公貓裏有一隻他頂頭上司的貓。阿廖沙和瓦麗婭聆聽著貓的叫春聲,一直聽到第二天早晨。

一年一度

公爵小姐那幢有三個窗口的小房子呈現出一派節日景象。它仿佛變年輕了。房子四周打掃得幹幹淨淨,大門開著,格狀的百葉窗已從窗子上取下。在春天陽光的照射下,擦拭幹淨的窗玻璃現出淡淡的光亮。

大門口站著年老體弱的看門人馬克。他穿著一身被蟲子蛀過的仆役製服。整個早晨他都在用那顫巍巍的手刮下巴上的胡子。現在,這帶著胡子茬兒的下巴頦、擦拭一新的皮靴和帶紋章的紐扣,也都映襯著陽光。馬克一大早就從自己的小房間出來並非事出無因,今天是公爵小姐的命名日,他應當給來賀喜的賓客開門,為他們通名報姓。前廳裏散發的氣味,並不是像平時那樣的咖啡渣氣味,也不是清水菜湯的氣味,而是某種頗像香皂氣味的香水氣味。幾個房間也盡量收拾一番,掛上了窗簾,取下了畫上蒙著的薄紗。多處踩壞了的不光滑的地板重新打上了一層蠟。那隻名叫茹裏卡的凶惡的母貓,帶著幾隻小貓崽,還有一些小雞雛,都被關在廚房裏,要一直關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