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阿爾卡吉亞劇院,不知大人是否記得,”事務員開口說,“我打了個噴嚏……不小心濺了您……請您原……”

“什麼大不了的事!天知道那算個什麼事!您有什麼事要辦嗎?”將軍轉過身問下一個來訪者。

“他不願提這件事!”切爾維亞科夫心裏暗想,臉色煞白,“看來,他生氣了……不行啦,我不能就這樣了事……我要向他解釋清楚才行……”

將軍同最後一位來訪者談完,正要返回內室,這時切爾維亞科夫走過去跟在他身後,嘴裏囁嚅著說:

“大人!如果我鬥膽打擾大人,那是出於……我鬥膽地說,出於悔恨之情……我不是故意的,務請大人明鑒!”

將軍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擺了擺手。

“哎呀,先生呀,您簡直在拿我尋開心!”將軍一說完就走進房去,隨手關上了房門。

“這怎麼是尋開心呢?”切爾維亞科夫想道,“根本就沒有取笑他的意思呀!還是將軍哩,竟然這樣失察!既然這樣,我何必再向這個擺架子耍態度的人賠禮道歉!去他的!我寫封信告訴他,今後我不去見他了!我發誓,我再也不會來了!”

切爾維亞科夫一路上思前想後,往家裏走去。可是給將軍的信始終沒有寫成。他想來想去,怎麼也想不好這信該怎麼寫,於是他隻好第二天再去向將軍本人解釋。

“我昨天打擾了大人,”當將軍抬起詢問的目光望著他時,他才吞吞吐吐地說,“我不是像您所說的是來這兒尋開心。我是來向您賠禮道歉的,因為我打噴嚏時把唾沫星子濺到了您大人身上……說到尋開心,我根本沒想過要開什麼心。我哪敢取笑大人呢?如果我們要取笑誰,不管怎麼說,這樣做,尤其對大人物,那都很沒有禮貌,是不尊重的……不會有……”

“滾出去!”突然間將軍臉色鐵青,渾身打戰,大喝一聲。

“什麼,大人?”切爾維亞科夫驚呆了,小聲問道:

“滾出去!”將軍跺著腳又大吼一聲。

切爾維亞科夫嚇得心驚肉跳。他什麼也看不見了,什麼也聽不著了,而是一步一步退到門口,走出大門。一路上他拖著步子踉踉蹌蹌地走著……他懵懵懂懂地走回家裏,沒有脫去製服,便一頭躺倒在長沙發上,然後……他死了。

他終於明白了

六月裏,一個悶熱的早晨。天氣炎熱,樹葉低垂,草木幹枯,田地龜裂。世間萬物顯出一副思念和久盼一場暴雨的苦悶模樣。盼望大自然會不聲不響地淚流滿麵,用雨水的珠淚來洗滌身上的煩惱和苦悶。

看來,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西邊天際隱約現出了一條陰暗的雲帶。好啊,歡迎歡迎!

一個背有點兒駝的農夫,在樹林邊上悄悄地走著。他身材矮小,身高隻有一點五俄尺俄尺是舊俄的長度單位;一俄尺等於1/3俄丈,相當於0711米。本文的“農夫”隻一米多點,近於“侏儒”,穿著過大的灰褐色皮靴和藍地白條的褲子。皮靴的靴筒放下了一半,那破爛不堪,補丁摞補丁的長褲的褲腿,在膝蓋部位處像麻袋似的吊著,頗像上衣的後襟那樣晃晃蕩蕩。一條沾滿油汙的長腰帶從腹部下滑到胯骨那兒,而那件襯衫就順勢往上抻,一直抽縮到肩胛骨那兒。

農夫提著獵槍,那生鏽的槍管有一俄尺長,準星很像一根釘靴子的大釘子,槍管嵌在一個自製的白色槍托上。槍托做工精細,用雲杉木製成,上有雕刻的條紋花飾。如果不是這個槍托,那這支獵槍就不成其為槍了。槍管和槍托一起,倒像中世紀的一件古董,而不是現在使用的獵槍……扳機鏽跡斑斑,呈褐色,全靠鐵絲和棉線纏住。最為滑稽的是那根白得發亮的裝藥杆,它是剛從柳樹上折下的。裝藥杆還潮乎乎的,十分細嫩,它比整個槍身還要長。

農夫臉色蒼白,他那雙發炎的斜眼不安地朝天上望望,又往四下裏瞧瞧。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像破布條一樣,隨著下嘴唇的顫動而不停地抖動著。他跨著大步,身子往前傾,看來他在趕路。一隻大的看家狗伸著長長的舌頭跟在他的後麵,狗的舌頭上沾滿塵土,呈灰顏色。這隻狗很瘦,就像隻剩下一副骨頭架了,身上披著蓬亂的狗毛,在身子兩側和尾巴上還掛著一大綹一大綹褪了色的舊毛。它的一條後腿纏著破布,可能上麵有傷口。農夫不時地轉身呼喚自己的同伴。

“快走!”他膽怯地說了一句。

這看家狗常常往回走一陣子,東瞧瞧西望望,停一會兒,然後繼續跟著主人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