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璞玉
流浪漢波比是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邂逅女模特的。
那個晚上的雨突如其來。西邊的天際被一道閃電撕開,拇指蛋大小的雨滴就鋪天蓋地砸下來。那時候,波比還在空曠的大街上轉悠。當雨滴砸到他的頭頂時,他一頭紮進路邊的房簷下避雨,不想卻和女模特芭比撞了個滿懷。
芭比是波比給女模特起的名字。這是個渾身一絲未掛,赤裸裸的女模特。
白皙的皮膚,灰色的頭發,幽藍色的眼睛,很性感的紅嘴唇。波比心裏沒有了雨,沒有了饑餓,女模特的美麗從他的眼裏鑽進了他的心裏。這種感覺像春天的溪流從裸露的腳麵淌過,舒服極了。
那個夜晚,屋簷外,急風暴雨;屋簷下,溫暖如春。
自從遇到這個漂亮的女模特後,波比就再也沒有去外地流浪。這個街區的居民發現波比比以前見到的流浪漢整齊多了,蓬亂的頭發在自來水龍頭下洗得沒根草屑,烏黑的臉膛也洗得黑裏透紅,連牙齒也看到了苞米似的白。人們看著舒服,就主動給波比一些舊衣服,一些怏過期的麵包。
波比在第二天的陽光下,才看見女模特是站在一家關門歇業的時裝店門前的。
夜幕降臨,街上行人絕跡時,波比就來和女模特幽會。
他會握住女模特那隻纖細的手,用另一隻手去摸女模特光滑的臉,讓我看看,你的臉髒了沒有?身上有灰沒有?每天晚上,波比都會帶來一張抹布,把女模特的臉、脖子、臂膀、手、渾身擦拭一遍,然後看著那雙幽深的眼睛說話。我發現我已經愛上你了,芭比。
是一個大白天,波比突然發現芭比挺立的兩個乳房上被點了兩點血色的紅,芭比原來光潔如凝脂的私處被人畫上了亂蓬蓬的黑色毛發。波比的心“通”地一跳,緊跟著就是鑽心的痛。波比衝到女模特身邊,可他被從大樓出來的保安截住了,幹啥?幹啥?這兒沒有你的事!
那個白天,波比遠遠地看著芭比,看著街上那些無聊的人圍著芭比指指點點,不懷好意地笑。波比知道他的身份。在這個街區,人們都認識波比,知道他是個沒有來曆的流浪漢。他現在就是硬衝上去,引來的隻會是恥笑和羞辱。
那個晚上,波比拿上他想盡辦法弄來的洗潔淨,用一塊幹淨的毛巾,仔細的擦拭著芭比的身子。波比一邊擦一邊說,芭比,我愛你!芭比,我愛你!洗淨了芭比的身子,流浪漢用一塊漂亮的稠布裹住了女模特的下身。遠遠看,女模特好像係了一襲漂亮的裙子。
第二天,人們又看到了一個光潔如玉的女模特站在時裝大樓的門前。
遠處的波比看到芭比一臉陽光地站在氣派的大樓前,她是那麼青春、那麼漂亮。街上的行人投給芭比的眼光裏是欣賞和讚美。波比的心裏像灌了蜜一樣甜。
可是沒過多久,那稠布,就不翼而飛了。也許是哪個貪小便宜的家庭主婦拿回家了,也許是哪個撿破爛的人塞到他的垃圾袋裏了。波比看到芭比一身灰塵時,心裏又一次“通通”地跳起來。波比想,也許是我那塊稠布太漂亮了。
這樣想著,波比就把路邊撿到的一個塑料袋撕開來,又一次圍住了芭比的下身。遠遠看,芭比就是一個穿著短裙的美麗女孩。
波比每天晚上都和芭比在一起。他給她洗澡,她給他微笑;他給她傾訴,她給他安慰。他訴說對她的愛,她傾聽他的愛語。有好幾次,波比看到芭比的眼睛忽閃忽閃,仿佛都流出淚來了。波比感動得稀裏嘩啦,便每天給芭比換一身不同顏色、不同款式的衣裙。
時裝商廈開業的那天晚上,波比在裝修一新的大樓前再也找不到他的芭比了。就在波比幾近絕望時,他意外地在大樓西邊的垃圾堆裏見到了支離破碎的芭比。那件他最後套上的粉紅色塑料裙在夜風裏獵獵地舞動著。波比的心又有一次“通通”地跳著,他感到一陣鑽心的痛。波比一下子抱住那件粉紅色的塑料裙,他聽到了裙子裏芭比的身子一點點破碎的聲音。
芭比——芭比——波比的身子矮下去、矮下去……第二天,附近的居民再也沒有見到那個波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