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爸爸真的飛到了天上?(2 / 3)

蘇聯羨慕地停下來,看他們那麼開心,很想和他們一起玩,但是想起爸爸媽媽的話,就不敢了。爸爸常說他們都是野孩子:“你要做個好姑娘!”

蘇聯不知道“好姑娘”什麼樣,但是大致知道不能太放肆,就比如:不能像衛紅、利美這樣和男孩子一起瘋。蘇聯是個聽話的孩子,也膽小,爸爸媽媽不讓做的事,從來不做。

一路看著熱鬧就快到家了,蘇聯好像不願意這麼快就到家,她的歡樂還沒有體會夠。

遠遠地,蘇聯看到自己家那棟樓房的拐角處聚了許多人。即使是許多年後,長大成人的蘇聯回想起那天的情景,仍然不寒而栗,她永遠都不肯相信:人可以從瞬間的大歡樂一下子掉到大悲傷的萬丈深淵。

蘇聯還沒走近,人群中突然躥出一個女人,瘋子一樣撲上來抱住了她:“我可憐的孩子啊!你跑到哪兒去啦?”

這個女人不是媽媽,是方姨,蘇聯家隔壁的女主人,白白胖胖心地善良的女人。她家與蘇聯家合住在一套房子裏,合用同一個廚房和同一個廁所。

蘇聯知道,隻要家裏有事兒,方姨是一定要到場的。但是今天,這麼多人……連毛姥姥也來了。毛姥姥是街道委員會主任,和毛主席一個姓,在這個樓裏,

她特別有威信。

蘇聯突然有要嘔吐的感覺,這是她在遇到最難過最恐懼的事情時就會發生的生理反應。

毛姥姥像和方姨搶東西一樣,迫不及待地把蘇聯拉到一邊,撫摸著她的頭,用嗚咽而凝重的語氣對她說:“孩子,你爸……他死了!”她好像要說“去世了”,但是怕蘇聯聽不懂,就直接說那個字了。

蘇聯好像沒聽見一樣,她衝過人群跑上樓,看到媽媽坐在房間角落的地板上。

朱淡寧平常最喜歡這個角落,她說那是屬於她自己的地方,丈夫蘇若穀、女兒蘇聯和兒子蘇正正誰都不許進入。她在那裏放了一個小書架,鋪了一塊在蘇聯留學時買的小地毯,她經常在忙完姐弟二人的洗漱之後悠閑地坐在那裏,慢慢地呷一小杯咖啡,或一杯葡萄酒。有時還和蘇若穀一起,聽俄語的木紋唱片——

田野小河邊紅莓花兒開,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愛,

可是我無法向他表白,

滿懷的心腹話兒沒法說出來……

此刻的朱淡寧就坐在那裏,穿著黑色的毛衣,黑色長褲,雙腿緊緊地並在一起,彎曲的腿與地板形成一個三角形。她雙肘架在膝蓋上,兩手緊緊地抱著頭,不,是緊緊地抓著頭發,鉛筆般纖細修長的手指,慘白地伸進黑發間,這黑與白的對比,觸目驚心。

蘇聯的胃又一次攪動起來。

她不願意看到媽媽這樣,別看她年紀這麼小,但是她知道媽媽都在想什麼。朱淡寧是想把自己深埋到地底下去——她不想這樣吸引眾人的目光,這不是她朱淡寧的風格。雖然她平時是個招惹人的角色,但是此刻她不想,這是個悲慘的時刻,她每一個舉手投足,都使得現場的情懷更加慘烈。

任何人都看不到朱淡寧此時的麵孔,但是任何人都不能無視她此時令人震驚的美麗和絕望,這個一身素服的女人,怎麼會美得如此絕倫?

“我操他媽——”

寂靜中的一聲破口大罵,是車大爺,方姨的丈夫。兩家人在一套房子裏共同生活8年了,相處得比親戚還要好。方姨常常用《紅燈記》裏的唱詞說:“隔著牆我們是兩家,拆了牆咱們就是一家啦!”天真的蘇聯真的盼著能把兩家中間的那堵牆拆掉,她喜歡車大爺他們家,他們家有五個女孩子:超美、越美、勝美、利美和國美。

車大爺是“坐地戶”,土生土長的達斡爾族,初中畢業,在316廠當工人,為人仗義豪爽。有著達斡爾人的血性,喜歡打獵、捕魚。

屋子裏充斥著寂靜、憂傷。平時蘇聯的爸爸媽媽最看不上的就是車大爺的粗俗,但是今天,蘇聯竟然覺得車大爺才是個有力量的男子漢,不像爸爸那麼窩囊。如果昨天夜裏車大爺沒有上夜班,他肯定能來救爸爸。假如爸爸是車大爺,就有力量打敗那些人,就不會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