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前的老仆人曾在荒原上教過我重要的一課。這一課讓我永生難忘。那時我還是個孩子,大概才八歲吧。不過你自己好好想想,就是在那樣的年齡,學到的經驗教訓才會深藏在內心深處,給你重大的影響。

他對我說,如果你必須要遭受痛苦,那麼就讓痛苦達到最無法抗拒,最劇烈的程度,這樣一來對方就知道,你會給他造成的傷害,遠比他能夠帶給你的傷害更嚴重,更可怕。當然,老仆人說的“對方”是指野狗。但這在政壇,也是金玉良言。

六月十一日 星期五

史密斯廣場上的人群急劇增多,支持者、反對者和單純的好奇者都等待著首相的到來。午夜的鍾聲早已經敲響,但在這樣一個夜晚,生物鍾不得不接受最大限度的調整。圍觀者們可以從電視技術人員的監視器上看到,首相的護衛隊前麵是警察摩托先驅隊,後麵則跟著攝影車,已經離開了很久,現在正接近倫敦地標大理石拱門。按照這個速度,還有不到十分鍾他們就要到達這裏了,黨派雇了三個年輕的啦啦隊員,她們正表演著一係列的愛國歌曲和口號,為即將歡呼的人群熱身。

她們必須比過去任何一個勝選夜都賣力。因為大家都特別熱情地揮動著手中巨大的聯合王國米字旗,但很少有人揮動精心裝裱好的亨利·科林格裏奇的巨幅照片。這可是黨派總部剛剛從門廳傳過來的。人群中的一些人拿著便攜收音機,在向周圍的人傳達選舉結果,看上去好像並不讓人振奮。就連啦啦隊員們偶爾都會停下來,圍坐一團討論剛剛播報的新聞。廣場上還有一種劍拔弩張的對抗氣氛,因為一些反對黨的支持者聽了傳言之後愈發大膽起來,決定潛入人群,現在正揮舞起他們的旗幟,呼喊起自己的口號。半打警察跑進人群中,確保雙方的情緒不會失控。裝著另一打警察的警車就停在塔夫頓街的街角。上麵給的指示是,出現在那裏,但不要輕率幹涉。

現在電腦給出的預測是政府獲得二十八個多數席位。兩個啦啦隊員停下工作,開始認真討論起這麼微弱的多數優勢是否足夠發揮其作用。她們得出的結論是應該還行,於是就又回到工作上來。但是精神顯然委頓了不少,最初的熱情越來越消減,大家變得憂心忡忡。人們決定省省自己的精神,等亨利·科林格裏奇來了再說。

身在大樓內部的查爾斯·科林格裏奇越喝越多,越來越醉。黨派的一位高層把他安排在主席辦公室,讓他坐在一把舒服的扶手椅裏,頭頂正上方就是弟弟的一幅肖像。而且查爾斯不知從哪裏搞到了一瓶酒。他那毛毛的臉上全是汗水,眼神渾濁,布滿血絲。“好人啊,亨利弟弟是個好人,是個偉大的首相。”他口齒不清地感慨道。毫無疑問,酒精已經開始控製他的發音係統,讓他舌頭打結。盡管如此,他還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自己的家史。“他本來可以接管家族企業的,你知道不?把它打理成英國真正的大公司之一。但他從小就對政治更感興趣。我告訴你,我可從來沒喜歡過生產浴室配件。但這樣會讓爸爸高興。你知道他們現在連那種紅色的東西都從波蘭進口嗎?是波蘭還是羅馬尼亞來著……”

他手一鬆,將酒杯裏剩下的威士忌打翻在褲子上,也因此中斷了這段自言自語。在一陣慌亂的道歉之後,黨主席威廉姆斯勳爵趕緊抓住機會,走得遠遠的。他那雙充滿智慧的老者之眼絲毫沒有泄露他的想法,但他的確很反感自己必須得招待首相的這位哥哥。查爾斯·科林格裏奇並不是個壞人,從來沒使過壞心眼,但他是個軟弱的男人,總是讓人心生厭惡。而威廉姆斯則喜歡一板一眼,嚴格遵守規章。但這位年事已高的職業政黨工作人員是個經驗豐富的“領航者”,他知道把“艦隊司令”的哥哥甩下船沒什麼意義。曾經有一次他直截了當地向首相提出了這個問題,想和他討論一下關於這位兄長大人越來越多的謠言和冷嘲熱諷。他從撒切爾政府之前就已經是公認的優秀“水手”,也是從那時堅持到現在的鳳毛麟角中的一員,所以他有這個資格,或者有人會說,他有這個責任關心這件事情。但他的努力完全是徒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