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教不敢當。”崔中石突然顯出了精明強幹的一麵,“比方說國產、黨產如何管理,如何使用,我一分一厘都要向行長請示。牽涉到方方麵麵的私產,我能不告訴行長就不告訴行長。有些錢是拿不上台麵的。哪天有誰倒了黴,上麵要追查,那都是我的責任,與我們行長一概無關。徐局長,我說明白了沒有?”
徐鐵英在崔中石手裏拿錢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而崔中石以往與自己打交道都是春風和煦,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綿裏藏針。
徐鐵英被他頂住了,慢慢望向方步亭。
輪到方步亭看夜景了,他的頭望著窗外,毫不理睬徐鐵英這次投來的目光。
徐鐵英隻得又望向崔中石。
崔中石:“徐局長,剛才我們行長說了,我們北平分行說過的話要算數。你放心,我對你說的話一定算數。但請你不要讓我為難,更不要讓我們行長為難。”
“沒有什麼事能讓我為難。”方步亭眼望著窗外突然接言了,接著他站了起來,“這裏的夜景不錯。徐局長多坐坐,你們慢慢談。我先回避一下。”
方步亭竟然撂下二人,獨自向門口走去。
這是什麼話?算怎麼回事?徐鐵英這個老中統被方步亭軟軟地刺了一槍,下意識地站起來,蒙在那裏。
崔中石快步走到門口,替方步亭開了門。
方步亭走出門。
崔中石輕輕關上門,獨自返了回來:“徐局長,那20%股份的事,我這就給你交代。請坐!”
方邸洋樓二樓謝培東房間。
“不喝茶了,再喝茶今天晚上更睡不著了。”方步亭止住謝培東,然後在一把藤椅上坐下,習慣地望向條桌上那幅照片。
照片上左邊坐著的是比現在年輕得多的謝培東,右邊坐著一個清秀端莊的女人,顯然是謝培東的妻子,仔細看竟有幾分神似方步亭。二人身前站著一個小女孩,就是現在已經長大的謝木蘭。
“十年零十一個月了吧?”方步亭突發感慨,“我總覺得步瓊還在人世。可怎麼就一點兒音訊都沒有呢?”
謝培東端著藤椅在那幅照片前放下,麵對方步亭坐下的時候剛好擋住了那幅照片:“內兄,你我都老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都過去吧。把幾個小的好好安排了,我們哪天去見她們時也算有個交代。”
方步亭隻有這時才覺得這個世上還有個人可以推心置腹:“記不記得當年步瓊要嫁給你我不同意的情景?”
謝培東苦笑了一下:“那時候我是個窮學生,方家可是世族,行長也隻有這一個妹妹,當然想她嫁給你的同學。”
方步亭:“還是我那個妹妹有眼光,嫁給你比嫁給誰都強。可惜她沒這個福分,國難一來……不說了。木蘭睡了嗎?”
謝培東:“傍晚跟孝鈺走的,八點來電話,說是今晚在孝鈺家不回了。”
方步亭:“木蘭這孩子呀,跟她媽一個性格。二十的人了,不能讓她由著性子來,尤其當此時局,得給她考慮下一步了。”
謝培東麵呈憂色,點了下頭。
方步亭:“你覺得孝鈺這孩子怎麼樣?”
謝培東:“百裏挑一。何況是世交。”
“知我者,培東也。”方步亭身子向前一湊,“我準備向其滄兄提婚,讓他將女兒嫁給孟敖。你看這事有幾成把握?”
謝培東立刻嚴肅道:“就現在你跟孟敖的關係,就算有十成把握,他們結了婚怎麼辦?”
方步亭:“去美國!還有木蘭,一起去美國。”
謝培東睜大了眼:“行長都籌劃好了?”
方步亭:“我這一輩子過了無數的坎,這道坎是最難過的,因此一定要過去!崔中石怎麼看都和共產黨有關係,孟敖看樣子也不會和他沒有關係!現在又被鐵血救國會盯上了!培東,我這也是太子係的那句話‘一次革命,兩麵作戰’啊。不能讓孟敖就這麼稀裏糊塗地被共產黨和鐵血救國會夾著當槍使!他不認我,我不能不認他,他永遠是我方步亭的兒子,方家的子孫!”
“不要著急。”謝培東難見方步亭有如此激動的神態,連忙將剛才給他倒的那杯白開水遞了過去。
方步亭接過那杯開水,眼睛仍然緊緊地盯著謝培東。
謝培東輕步走到門邊,開了門向兩邊望了望,又關了門,返了回來:“我讚成行長的想法。我們從長計議。”
“沒有時間從長計議了。”方步亭仍在激動之中,“崔中石剛回北平,孟敖就去見他了。現在徐鐵英又找上門來。我們必須要當機立斷了。”
謝培東:“當機立斷,是應該當機立斷了。”
方步亭一直睜大了眼盯著謝培東又坐下,將自己的椅子向前拖近了:“我想聽聽你的具體想法。”
謝培東的眼卻虛望著上空:“木蘭這孩子怎麼回來了?”
方步亭這才聽到遠遠的關院門的聲音,接著是一層客廳推門的聲音,接著果然是謝木蘭平時快步上樓的聲音。
“我去問問。”謝培東立刻走到房門邊開了門,“這麼晚了,怎麼又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