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就是這個。我也想不明白,這件事跟我半點關係都沒有,我摻和進來算怎麼回事?”
“他們成立了一個所謂的家庭談判應急小組,讓這個小組決定怎麼和綁匪交涉。也就是說,這個小組決定著我兒子的性命,你能相信嗎,哈裏?我,作為孩子的媽媽,卻被他們排除在小組以外了。他們把我推到一邊,好像我是個毫無關聯的局外人。”
“J.J.同意?”
“我知道他是為我好,可是……他想一個人把整件事扛下來,但他受到的傷害和我是一樣的。我覺得他在怪我,因為是我要把魯拉裏送到瑞士上學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弱,仿佛不受控製一般。她向哈裏側過身子,他又聞到了她身上的那股香水味。
“我很抱歉,特麗。”他誠懇地說道。此時他的怒氣已經消了,畢竟和她兒子的性命相比,其他的都不算什麼。
“他們問J.J.我們願意拿多少錢去贖魯拉裏,他說有多少給多少,隻要我們拿得出來,他當然不會有任何保留。可他們說不行,他們需要一個具體的數字。五十萬,八十萬,一百萬?或者更多?這時候他突然對那些人大吼了一通,幾乎情緒失控。‘我兒子,’他說,‘不是什麼明碼標價的二手車。’可他們說,魯拉裏在綁匪眼中跟一輛二手車差不了多少,他就是一件有價的商品,所以我們隻能按照做生意的原則和綁匪交易。哦,哈裏……”
她眼看就要哭出來了,哈裏費了好大的勁才控製住自己沒有去拉她的手。
她張大嘴巴喘著粗氣,又猛喝了幾口酒,“天啊,難道這種事也講行情嗎?”
“如果你需要現金……”哈裏說,他想起了“死賴皮”的話。
但特麗劇烈地搖了搖頭,“不!我來這兒不是為了錢的事。”
“那是為什麼?”
“那個叫希利的風險評估師說,我們應該聯係警方,好讓他們知道魯拉裏被綁架了。阿徹支持這麼做,可J.J.不答應,因為綁匪說過不準報警,否則……”她不敢沿著那個思路說下去,“阿徹說警方可以在暗中調查,誰也不會知道,可J.J.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隻要做了就一定會走漏風聲,因為總會有些自私自利的警察把這種事出賣出去。”
“嗯,出賣給報社。”
特麗點點頭,接受了他的諷刺,“所以J.J.不同意。”
“那你呢?”
她扭頭看著他,兩隻眼睛淚汪汪的。哈裏記得這充滿苦痛的眼神,那同樣是在巴黎。他一直以為,特麗的淚水無非是因為她心中的內疚與不安,現在看來,或許當時她所承受的痛苦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她當時說話的感覺也和現在一樣,吞吞吐吐,字斟句酌,好像總是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
“我能怎麼辦呢,哈裏?怎麼辦?危在旦夕的可是我的兒子啊。”她已經快承受不住,“所以我才來找你。你說我該怎麼辦?”
現在輪到哈裏默不作聲地盯著杯子發呆了,他不敢和特麗對視,因為她眼睛裏那恐懼的神色不僅在一點點將她撕碎,也正一點點攫住哈裏的心。“這些保安公司通常也是左右為難,”他說,“在很多國家,法律是不允許繞開警方單獨和綁匪交易的。如果不和當局合作,保安公司甚至可能會被視作綁匪的從犯麵臨起訴,這種事並不是沒有過。他們所處的位置非常尷尬,有時候人們不禁會問,他們的所作所為,到底是在幫助受害者的家屬,還是在幫助綁匪?總之不管怎樣他們都難免遭人詬病,說他們唯利是圖,利用別人的不幸發黑心財。所以,他們現在更傾向於嚴格按照規矩辦事。”
“你呢,哈裏?我記得你是從來不按規矩來的。”
“排成直線飛。”他想到了大雁,嘴裏咕噥了一句。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隻是想到了某人說過的一些話。”
“我該怎麼辦?”她迫切地問道。
“聽從他們的建議,那些人都是專家。不過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是要由你們來做決定,對不對?你和J.J.一起。畢竟魯拉裏是你們的孩子,不是他們的。”
她鼻孔微微張大,每當她鼓起勇氣要說出什麼肺腑之言時,就會出現這樣的反應,“說起來容易。J.J.是個很複雜的人,和大部分愛爾蘭人一樣,喜歡把事兒藏在心裏。”
哈裏感覺從她的話中聽出了苦澀的味道,婚姻中的裂縫,正被家庭麵臨的這次危機大大地撕開。
“你們是魯拉裏的父母,除了你們,誰也負不了這個責任。”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她,她的下嘴唇動了動,但又遲疑地收住了,好像話到嘴邊又改變了主意,“我該走了,要不然他們問起我又該說不清了。”她注視著哈裏,並向他伸出手去,好讓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近些。她把手放在了哈裏的手背上,可哈裏的眼中,除了那耀眼的婚戒,什麼也沒有,“我會記住你的話的,哈裏,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