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燃】
64歲,他斥資一年多的退休金買了一台586聯想品牌電腦。記五筆、聊QQ、織博客,追求信息技術,緊跟時代步代。老驥伏櫪,誌在千裏。
70歲,他花掉八千二百元,買了兩架索尼數碼相機。耕耘於鄂西北的青山綠水,穿梭於城市鄉間。晨鍾暮鼓,青燈黃卷。
80歲,他在耄耋之年,不知老之將至,筆耕不輟,挑燈夜戰,曆時一年又七個月,完成了民間故事集《南河古話》的素材收集與創作。
他是我的爺爺,這個家族中的長老。睿智、弘毅這些辭藻鑲嵌在這位普通老人身上未免顯得過於華麗,因為,他畢竟隻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農林科技工作者,但是他長年奔波忙碌在基層生產第一線,勤勞的汗水和農民、工人揮灑在一起。成堆的獎狀,來自各方的讚美,不是老人所有的一切,隻有《南河古話》,才是他所真正擁有的財富。作家托賓曾說過:“寫作者永遠‘貧窮’, 一本書寫完就失去了他所有的靈感。”故事集《南河古話》不僅沉澱、凝結、消耗了老人所有的靈氣和感悟,對年過八旬的身體狀況來說也是一次非同小可的考驗,難怪奶奶隔三差五就向兩位兒子抱怨:“老爺爺晚上都不睡覺了,醒了又繼續寫,作息時間黑白顛倒,我管也管不了。” 在寫作中,爺爺常常上網與我交流,每寫完一篇小說,都會發給我們品讀,並強調多挑毛病。爺爺如此高齡,仍虛心求教,這種精益求精的完美態度令晚輩在驚歎之餘,充滿感動。
爺爺很時髦,也很文藝,而這都是建立在堅韌的毅力上的。上世紀五十年代就在《湖北日報》頭版和《農業科技報》上多次發表過攝影作品,並自學掌握了衝洗放大整套暗室操作技術。晚年生活中,老人更是相機不離手,罔顧高年腿腳不便,為拍到好的作品而跋山涉水,樂此不疲。爺爺在退休後便在老年大學學了三年書法,陽台的拐角搭起的簡陋寫字台便成了老人生活中的“主戰場”。不管是數九寒冬,還是酷暑盛夏,老人每天都要與筆墨紙硯“親密接觸”,早晨定時練習還嫌不夠,就在做飯的間隙也要畫上幾筆。而在提及練習書法的初衷時,老人平和淡定地吐出八個字,“灑墨養性,揮毫健身”。
近日喜聞爺爺《南河古話》完稿,作為孫輩,我當然要向爺爺表示最誠摯的祝賀。以何種方式祝賀呢?正當本人犯愁時,爺爺在我身邊耳語道:“我想請孫子為我作序,如何?”秦漢以降,雖無從考究,孫子為爺爺作序恐寥若晨星。盡管自己才疏學淺,但老人對晚輩格外看重與厚愛,這裏由衷感謝爺爺給予我一個向他致敬的機會。
2009年秋,剛剛步入武漢大學攻讀博士研究生的我,同父母一道回十堰為爺爺祝賀八十大壽。壽宴間,賓客們獻上各自精心創作的生日禮物,類涉書法、國畫、攝影作品集、詩歌集等。觥籌交錯間,我得知爺爺創作了頗多佳作。其中有一塊二十六年前就已經裝裱好的“浪淘沙”條幅,現在就放在家中的書架上。玻璃表麵蒙滿了曆史的塵埃,卻蒙蔽不了老人智慧的結晶,而這正是即將贈予老友的壽禮。寫到這裏,突然想起我上小學一年級,爺爺為我寫的一首兒歌“我有兩個家”:
我有兩個家,
一個在城市,
一個在鄉下;
三代五口人,
互相都牽掛。
我有兩個家,
鄉下是爺爺,
城裏是爸爸;
不管在誰家,
我都算老大。
我有兩個家,
上學在城裏,
假期回鄉下;
奶奶忙做飯,
爺爺講古話。
兩個家,
一個家,
故事出在這個家;
我有兩個親奶奶,
爸爸不叫媽。
一個家,
兩個家,
心裏裝個大疙瘩。
爸爸叫我問爺爺,
爺爺兩眼閃淚花。
今年大年初一晚上,一家人照舊談論著一些往事。我打開爺爺的電腦,瀏覽了老人的攝影作品和為他同學楊光耀爺爺和王啟福奶奶七十華誕編撰的藏字對聯:
上聯:光照王土腳踏山川汗水澆灌五穀豐登榮耀在人間
下聯:啟明楊家手擎藍天含辛養育四朵金花幸福頤天年
還有贈送初中同學胡玉生、萬家英老夫婦金婚的條幅底稿:
家有英賢
玉潔生輝
同時我還拜讀了他早期創作的電視劇本《汾水灣灣》,而這些作品正是老人長期以來對生活充滿積極態度的沉澱。難怪大家看了《猴王搶親》、《大雁往南飛》後,一致對爺爺的寫作水準表示認可和讚許。父親平日公務繁忙,為此專程趕回十堰鼓勵他堅持寫下去,提議出一本書,作為老人一生的禮物和詮釋。談笑風生間,爺爺在自釀老黃酒的催化下,創作的積極性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