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我的青春從容而冷酷地離開我,我觀望它的離開,冷靜而近乎殘酷。
十月彌漫 白晝上升黑夜下降, 白鶴上升黑鷺下降,我懸浮於半空,茫然四顧
那天乘車過隧道,車子在悠長的黑暗中穿行了五分鍾。窗外的燈一盞接一盞飛快地向後退,我的臉被照得忽明忽暗。一瞬間想起我的青春,想起我愛得如癡如醉卻又恨得咬牙切齒的青春。我的青春被切成了無數片段,現在正挨著順序忽明忽暗地從我麵前閃過,然後飛快地後退,退到我身後無法預見的黑暗裏去。而我像騎著快馬的三月牧童,在我的青春裏打馬而過時感歎時光如流水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那天車子開上高架,我又想起我的青春。無數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過來,有音像店裏的電子舞曲,有附近公園裏的鳥叫和孩子清亮的笑聲,有菜市場大媽們驚天動地的討價還價的聲音,有街道邊快速行走的白領打手機的聲音,整個城市或者說整個中國的人都在忙著,隻有我一個人無所事事地坐著大巴穿越大半個城市,同時將自己的青春一擲千金般地揮霍。《肖中克的救贖》中說,人活一輩子,不是忙著生,就是忙著死。而我呢?我在忙著什麼?我想我在忙著思考我應該忙著生還是忙著死。或者我應該不生也不死地就那麼懸著,反正天地正中間四千五百米的高空誰也管不著誰。
十一月蕩空山 我應該以怎樣虔誠的目光來迎接黎明,抑或用怎樣冷酷的姿勢來扼殺朝陽
最近在看阿城寫的《威尼斯日記》,阿城將他的生活寫得如流水般平靜,讓處於兵荒馬亂的生活中的我看得咬牙切齒。阿城評價羅西尼的歌劇,說他的東西像小孩子的生命,奢侈而明亮,又有世俗的吵鬧快樂,好像過節,華麗,其實樸素飽滿。我覺得像在說我的青春,我的青春又奢侈又明亮,又華麗又樸素,最後還是要落在“飽滿”兩個字上。我的青春是飽滿的,我覺得有時候都太飽滿了。可是飽滿的就是好的嗎?我說有個金庫裝得滿滿的,可裝的一定就是滿滿的財寶嗎?萬一是一屋子毒蛇呢?說完這句話我發現我把自己的青春比喻成毒蛇猛獸般的東西了。於是我後悔。我覺得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我想如果讓我走過橫跨威尼斯水域的歎息橋,讓我在短短十來米的路程中回顧我的一生,我會發現後悔幾乎纏繞了我大半部分生命。我的四川同胞項斯微曾經說過:“我總是在自己十八歲的時候緬懷自己的十七歲,等到十九歲的時候又後悔虛度了十八歲。”作為同鄉我們有相同的感悟。或許文章開頭的那句話應該改成“這是個後悔的年代”。可是我愛聽的一首歌卻是《青春無悔》,可笑吧,我覺得自己真是個可笑的人。
十二月雙刃劍 我手中的修羅刀飽蘸鮮血,敵人的,還有我的
我的心情隨著氣溫的下降而迅速地變質腐爛最終不可收拾。
石康說:“腳踏實地地陷入虛無。”
這個冬天我的絕望一撥賽過一撥,我聽得見憂傷在我心裏瘋長的聲音,就像雨水豐沛的季節中麥子歡快拔節的聲音一樣,我聽得見骨頭炸開一道又一道裂縫的聲音,我聽得見自己的大腦被某種東西侵蝕的聲音,可我不反抗也不掙紮,我想隻要你不把那些方程式和公式擠掉,那麼這團白花花像豆腐一樣的大腦隨你怎麼弄好了,我無所謂。我目光遊移地坐以待斃,神色安詳地迎接死亡,腳踏實地地陷入虛無。
一月孤獨 是青春的底蘊就是孤獨,抑或是孤獨彌漫了整個青春
《烏篷船上的凱恩》中,凱恩麵對著空曠的大海說:“我是多麼孤獨啊。”
《小王子》中戴著金色圍巾的小王子在巨大的月亮下像棵樹一樣倒在沙漠裏時,他說:“我曾經那麼地孤獨。”
《彼得·潘》裏那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站在永無島上看著夥伴們飛走的時候說:“我永遠都是這麼孤獨。”
可我呢,可我呢,一個善良而笑容明亮的孩子、一個衣食無憂朋友成群的孩子怎麼會孤獨呢?
於是有一天一個人給我講了個故事,或者說我自己給自己講了個故事:有一群羊在山坡上吃草,突然一輛汽車開過來,所有的羊都抬起頭來看車子,於是那隻低頭繼續吃草的羊,就顯得格外地孤單。
二月焰火 我如鬆鼠一樣在樹洞裏安睡,任憑時光在洞外飛速地奔跑,像是八月的台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