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將自己融入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不是時光,不是停留,也不是腳步,是心安!
從遇見一個讓我心安的人開始,我結束了在這座城市的孤獨行走,也結束了在心靈上的長途跋涉,我將自己釋放了出來,過眼雲煙終成眼裏的風景。
一
從舊西街走到金門街,老天還在下著雨。
傘花旋開水珠,紛紛散落在已有積水的路麵上,身邊有情侶緊擁疾走而過,道路兩旁前兩日還開得熱鬧的花朵被暴雨打擊得凋零大半,垂頭喪氣,了無生機。氣溫有些低,我的鞋子已經濕透了,褲管也濕了一大截,街道兩旁不似往常那般喧囂熱鬧,天氣不好,人們都窩在家裏躲風避雨。
等不到公交車,打不到出租車,雨勢越來越大,地麵的積水越來越深,少了井蓋的地方積水打著旋兒,仿佛要隱藏起設下的陷阱。我在那個旋渦附近站了近半個小時,傘骨不時發出咯吱的聲音,不大的雨傘怎能承受這狂風暴雨的侵襲,我也感覺到自己快要被這雨水給淋得崩潰了。
位於南部的千色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人口不似一線城市那般稠密,報紙電視裏每天都會與百姓閑話當地的大事小情,可是這一切與我沒什麼幹係。我是一個外來者,在這裏生活了三年。這三年,每年的春天都會碰到這種天氣,每每碰到這種天氣,街道都會積水。我隻是偶爾盡盡一個市民的義務,比如今天,積水衝走了井蓋,我已在旁邊站了近半個小時,警示過往路人注意安全。這種偶爾為之的善心,源於我對這座城市容留我的一種回饋。
雨勢漸小,因為積水未退,交警挽著褲腿浸在水中指揮著車輛避開深窪。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警察發現了旋渦,在此處設置了警示標誌,然後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頂替了我的“工作”,在我未離開前,不時瞄我幾眼。
我轉過身去,雙腿有些僵直,在過膝的積水中泡得太久,我早已冷得牙關直顫。所幸,這裏離我的住處已是不遠,蹚過幾百米的深水,我進了我的租屋,一間隻有十幾平方米的房子。
收起傘的時候發現這廉價的雨傘在這場大風大雨中已被折損,幾根斷了的傘骨無從修補。我將這把與我一同為人民服務過的雨傘扔在了角落,它的“眼淚”瞬間在角落漫延開來。
租屋沒有熱水器,我用“熱得快”燒了小半桶水,水燒熱需要好一會兒,我脫掉了全身的濕衣服,鑽進了被窩裏,身體漸漸暖和起來。此時,我憶起上學時曾學過的一篇課文——《駱駝祥子》,我不就像祥子一般?
在這個潮濕的春天,像一片落葉一樣,瑟瑟發抖。
就在疲倦與睡意襲上來之際,擱在包包裏的手機響了,我回過神來,發現房間裏已霧氣彌漫,水燒開了。
顧不得接電話,我裹著被子匆匆將插頭拔掉,“熱得快”的電線恐是已經癱瘓,在插頭拔出的一刹那,火花四射。我手指感覺一痛,飛快地扔掉了插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桶熱水被我的腳一帶,全翻了,滾燙的熱水流了一地。不幸中的萬幸,裹著的棉被替我擋去了被燙傷的災厄,隻是被子濕了大半,已是不能再蓋了。
線路被燒壞了,斷了電,沒有了燈光,又趕上陰雨天氣,屋裏顯得十分陰暗。我匆匆在衣櫃裏找了衣服套上,又去衛生間裏找了拖把,將地麵的水漬吸幹,正抱著濕棉被不知該如何處理時,手機又響了起來。
我一手夾著棉被,一手從包包裏找出了手機,手機上的那一串來電號碼沒有被我署名,可是我爛熟於心。
我擁著濕被子,坐在床沿,按下了接聽鍵。
“喂?”他的聲音隔著一千公裏傳過來,如記憶般,若即若離。
“嗯!”
“新聞上說你那裏有大暴雨。”
“已經停了。”
“哦,我剛看電視上有個人傻傻的長得很像你,撐把傘泡在水裏,所以才突然想起很久沒有你的消息了,你在那裏過得好嗎?”“蠻好!”我攏了攏下滑的濕被,看著一團黑的租
屋,口中有些苦澀。“嗯,那好,大風大雨的話,就別出去瞎逛。”“嗯!已經逛完回家了。”或許,我這樣的人,真的是極無趣,所以才會讓他覺得可有可無,偶爾想起,便打個電話,說些似是關心的話,讓你產生一些類似於誤會的聯想,最終又發覺是自己多想了。
朋友說我是那種極會自我保護的人,像是馱著殼的蝸牛,會在感覺到傷害來臨前,先把自己保護起來。我想她說的是對的,所以,我不遠千裏,跑到這座城市,竟是為了躲避自己對自己的傷害。他曾經說過,他很愛南方小鄉的濕潤氣息,空氣中有淡淡的青果味,他說尤其在這座城市,這種氣息會讓人很快愛上這個陌生的地方。我在這裏嗅了三年,一直沒有嗅到他形容的那種芬芳迷醉的青果氣息,我嗅到的,隻有青澀。
你有沒有吃飯的時候,突然放了碗筷?
你有沒有走路的時候,突然忘了方向?
你有沒有說話的時候,突然變得沉默?
你有沒有聽歌的時候,突然淚流滿麵?
二
我很愛在天氣晴好的傍晚,坐在廣場中依偎在一棵大槐樹下的長椅上,看廣場上的老大娘扭著小腰跳廣場舞。到了晚上這裏就更熱鬧了,燈火輝煌,那些舞曲雖然歌詞濫俗,節奏卻很歡快,老大娘精神抖擻地和著節奏跳得興致勃勃,年紀雖大卻洋溢著對生活的熱愛與熱情。我用手機拍了不少照片,又自拍了幾張,挑了一些笑容可掬的照片上傳至微博,並附上一些簡單的文字說明,通常情況下都能獲得幾條難得的評論,我感到很滿足。
他從不在我的微博上留評,也不會在我的QQ空間裏留評,但我卻能時不時地看到他“到此一遊”的痕跡。
所以這麼多年來,我已經習慣了在我認為他可能看到的地方上傳一些表情快樂、生活陽光的照片,或者發表一些噫歎的簡短文字。
有的時候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行為是不是一種病態,可是我就是想讓他不管離我多遠,都能知道我活得十分飽滿,有沒有他都過得很是美好。
很多時候我都在反思,我將自己流放至此又如何,我刪除他的通信號碼又如何,我最終還是逃不開自己對自己的折磨,我除了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孤單行走外,這三年中沒有任何收獲。
三
雖然我現在的生活境況比初來乍到時好上太多了。當時,我一心要離開那個有他的地方,以尋求自我解脫,所以逼著自己沒有退路地考了千色市的公務員,進了一家政法單位任文秘。兩手空空地跑到這裏來,才發現一個人的生活要多不美好,便多不美好。每天工作都很忙,細小又繁雜,閑暇時想起他形容這裏的美好,便頂著南方毒辣的太陽滿大街小巷地尋覓。有時想交結一些當地人做朋友,可聽著他們操著滿口方言時,便又作罷。我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適應了這裏的氣候,是適應,不是喜歡。不喜歡春天的潮濕,不喜歡夏天的炎熱,不喜歡秋天的短暫,不喜歡冬天沒有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