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寧,安靜悠閑的日子裏,或者是長假和休假的時候,媽媽喜歡瀏覽網上書店買書。這時候,我最偏愛的還是文庫版圖書。文庫版圖書至今還保持著較低的價格,而且很多都是經典作品,拿到書時經常感覺發了橫財似的喜悅。

好像是媽媽讀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吧,當時有個三中堂文庫。當時每本書平均隻有兩百元(約合人民幣一元五角),如果按今天的價值來衡量應該是多少呢?差不多是普通公交車費的三倍左右吧,那的確是相當便宜的好書。每天功課結束以後,媽媽就和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去逛書店,買三中堂文庫版的書。文庫版圖書的封底是全部圖書的目錄,我會剪下來,貼在書桌前,每讀完一本書,我就用彩色鉛筆塗掉目錄上的書名。媽媽讀過的世界名著差不多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在那個時候讀完的。當然了,媽媽讀這麼多書好像也不全是因為有趣,好像還有和朋友競爭的心理在起作用——嗯,“我還讀過這樣的書”,我渴望擁有這樣的驕傲。對於人生來說,這似乎並不是什麼壞事。也許是我錯誤地以為閱讀這種書的時候自己顯得很有風度,盡管有些書感覺不到有趣,但是因為手裏捧著公認的好書,於是就對自己很滿意。雖然有的時候根本看不懂什麼意思,但是閱讀對我來說也不是全無益處。你不也是這樣嗎?有時候媽媽說什麼你並不理解,但是等你長大了卻恍然大悟:“啊哈,原來是這樣!”是的。媽媽有位前輩曾經把讀書比作“玩物致知”。儒家經典《大學》裏的名句“格物致知”被他改頭換麵了。他的意思是說通過遊戲達到認知的目的。關於文庫版,媽媽說的是不是太多了啊?反正不管怎麼說,也正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媽媽後來接觸到了奧斯卡·王爾德的《獄中記》。

你應該記得王爾德吧?他是那部感人至深的童話《快樂王子》的作者,也是標榜唯美主義的頹廢派先驅者,同時也是因為生活放蕩和特立獨行而成為時代的問題人物。另外,基督教書籍中經常引用他的作品片段,他的風格複雜多變,甚至到了很難判斷是否出自相同作者之手的程度。總而言之,這是個神聖而偉大的作家。對於這樣的人物,媽媽很想了解他的真實麵貌。

他的同性戀夥伴的父親因為兒子與王爾德有傷風化的交往而起訴他,於是王爾德被判有罪,在監獄裏服了兩年苦役。當時他幾乎到了千夫所指的程度,如果是今天肯定會上每天的整點新聞。整個倫敦都在指責這個人,所有的人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王爾德對偽善的英國社會給予了犀利而辛辣的批判。從社會學角度看,他已經淪為了醜小鴨般的人。看看他的話我們就可以理解了。如果他的辛辣言辭不正確的話,也就不會惹人討厭了。我們聽聽他是怎麼說的吧。挺有意思的,你想聽嗎?

總統統治美國隻有四年時間,而言論的統治更為久遠。

所謂民主主義,隻是為了人民、倚靠人民、用大棒敲打人民的意思罷了。

所謂愛情,總是始於自欺,而終於欺人。這就是世人常說的羅曼史。

戀愛來自相互之間的誤解。

正確的結論總是以相互的誤解為基礎。

流行是醜惡的形態,因為它能導致極端貧窮,所以有必要每三個月改變一次。

義務是對他人的期待。

人生分為兩種,一種是想而做不到,一種是做得到卻不想。

人生非常重要,並不是可以神情嚴肅地討論的雞毛蒜皮的小事。

怎麼樣?你有沒有掩口而笑呢?這時候,他已經成為世人嘲弄的對象,被囚禁起來了。“痛苦是漫長的瞬間”,他的書就這樣開始了。

1895 年11 月13 日,我從倫敦被押送到這裏。那天直到兩點三十分,我都穿著囚衣,戴著手銬,不得不站在克拉彭火車站的站台中央,接受著人們的觀賞。我的樣子真是古怪極了。人們看著我,狂笑不已。每當火車進站的時候,看客便又增加了許多。他們興致勃勃的樣子也讓我大開眼界。當然,在這之前他們並不知道我是誰。知道我是誰之後,他們笑得更開心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我的身邊始終圍繞著站在灰色的雨幕裏嘲笑我的人。經曆過這種事之後,大約有一年,每天到了這個時刻,我都要哭上相同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