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 年3月,南京郊外梅花山。論舊曆此時是早春二月,正是賞梅的好時節,山上隨處可見踏青的遊客。
南京舊稱建康,遠自魏晉六朝植梅賞梅之風便已盛行。到了明代此風更盛,在靈穀寺東有一處梅花塢,其間植梅不下千株,堪稱賞梅勝地,後辟為皇家梅園。國民政府定都南京後,將梅花山納入中山陵園薔薇花木區,廣植梅樹。至三十年代,此地已成一片梅林。春早寒薄,無數梅花已綻放枝頭。近看橫疏錯落、儀態各具,遠看一色梅海、壯美如畫。
這等景色自古多是文人雅士麋集之地,今日此地倒還真有幾位雅士。道旁一株“綠萼”下,幾人圍一方石桌而坐,正在看兩人對弈。
東首那人漸露敗相,隨手一推,棋子大亂,笑道:“好了好了,和棋和棋。”
邊上一人應道:“你那叫和棋?都沒幾口氣了。”
一女聲和道:“這個曾靖揚,每次都這樣。他以為他把棋子都弄亂了就說不清楚了,動作還挺熟練,打麻將的時候練出來的吧?”
曾靖揚嘴巴也不饒人:“韓雪,為什麼每次他說話你都跟著,觀點還都一致。難道你是他童養媳?”
韓雪啐了一口,麵現羞惱之色,卻也不再說話了,眾人大笑。
對弈者也抬起頭笑罵:“這個小赤佬,我剛想到一步好棋,誰知道眼睛一花棋盤就成這樣了,確實可惡。”
另外一位稍胖者站起來說道:“散了就散了吧,正好往靈穀寺那邊走走,後天就開學了,明天就要趕火車回上海,時間很緊。”
曾靖揚始終沒有正經相,笑道:“還是月半兄說的對,那咱們就走吧。”又回頭朝剛才對弈者說道:“我說老陸,你現在棋藝有所進步,但還不是我對手。”
幾人收拾物品正待要走,林角轉出來三人,看來是正在談話,沒有看到他們。
陸俊眼尖,首先朝他們喊道:“趙漢業,我們在這裏。”
三人看見眾人,加快腳步趕來。
趙漢業道:“本來打算去靈穀寺與你們會合的,既在這裏遇到你們了,正好一塊過去。”
靈穀寺不遠,很快就到。雖然是早春,香客也不比平時少。眾人遊過佛堂僧房信步來到無梁殿。殿前一座紅山門,石門上部有刻字,前為“大仁大義”,石門後為“救國救民”。與字平行兩邊各刻有兩朵梅花,雖經風雨剝蝕顏色暗淡,但梅骨猶存,正上方是一枚國徽。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
迎麵一條長長的甬道,遊人稀少,非常安靜。兩旁遍植桂樹,此時不是開花時節,倒是寺東大片梅林,遠遠望去隱約可見,在這個乍暖還寒的時節裏顯得生機無限。
不知道為什麼,大家來這裏後頓生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就連最活躍的曾靖揚此時也收起嬉皮笑臉,認真的問旁邊的一個:“危奮武,這是什麼地方?”
危奮武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聽說跟北伐有點關係吧。”
甬道盡頭是正殿,大門緊鎖,門口立一塊木牌,上書:“無梁殿現維修中,暫不對外開放。”
回去的路上,趙漢業又抬頭看了那幾個字。“大仁大義”、“救國救民”,這肯定不是一處尋常的地方,或許有一段令人驚心動魄的故事。
也許這些青年還來不及把前人的曆史查明白,就迎來了屬於自己的令人驚心動魄的曆史。僅僅半年之後,一場無比可怕的災難降臨中國,降臨到每個中國人頭上,包括他們。每個人都迎來命運的巨大轉折,或走向光榮,或走向沉淪。當然,此時的他們並不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