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鄉雖然隻是一個小村莊,但在周圍卻也有些名氣。一是故鄉人好學,村不大,但出大學生特別多。現在四百多人的村莊,博導、博士生、研究生有十幾人,出國留學的也有,至於本科生,現在一般不數了。二是村裏人無論文化程度高低,大多數都很會說,巧話比較多,我們的口頭語叫“話掉不了地下”,也就是話頭來得特別快,接話的水平很高。
一年裏難得回去幾次。年底回老家上祖墳,見到了故鄉人,倍感親切。於是又想起了小時候從大人那裏聽來的有趣的故事,說出來與朋友們一樂。
一、蕎麥地裏打殺人
以前故鄉人對外出的人要求比較嚴,不管在外幹什麼,最起碼要本分。比如說話,如果回來變了調,故鄉人就笑話說是“撇腔”,意思是有點忘本。
話說一個當兵的,三年後回家探親,走到我們村的地頭上,看見他大爺牽著牲口在蕎麥地裏穿地。蕎麥長得並不像小麥,它的稈是紅的,葉是綠的,花是白的。這個當兵的一時忘了家規,在地頭上撇著腔喊:“大伯(我們那兒都叫大爺),紅稈綠葉開白花,是啥玩意兒?”他大爺一聽,心想,出去當了幾年兵,連大爺都不會叫了,蕎麥也不認得了,還撇起腔來了,氣就不打一處來,卻並不火,隻是說:“我人老了,耳背了,聽不清了,你近前來。”當兵的不知是計,近前又撇著腔把“紅稈綠葉”的話重複了一遍。隻見他大爺手裏打牛的鞭子劈頭蓋臉就掄了過去,當兵的躲閃不及,被蕎麥絆倒在地,這時候一口純正的家鄉話也就脫口而出了:“快來看,蕎麥地裏打殺人了!”
當然,現在外出的人更多了,人們的觀念也進步了,對說話的腔調已不再計較,但我們村的人隻要是回家,仍沒人撇腔。
二、豁上這一爐火燒,也要把曹操的十萬人馬給找回來
話說我們村有個人天天趕集烙火燒賣,此人喜愛三國,自認為讀得最熟,又特別強。我們村幾個青年有點看不慣,商量好了上集去“紮估紮估”(捉弄)他,用現在我們的行話說叫“拍他幾板磚”。
當天集上,此人生意正旺,爐裏的火燒已是發黃。隻見邊上一個青年開始高談闊論:“想當年,曹操七十萬人馬下江南……”話音未落,此人扭頭就反駁:“不對,曹孟德是八十萬大軍!”那青年接著說:“七十萬!”此人高叫:“八十萬!”……說話間,爐裏的火燒已經冒煙,有人起哄:“火燒糊了——”隻見此人把烙火燒的鏟子往地下一扔,義正詞嚴地說:“我就是豁上這爐火燒,也要把曹孟德的十萬大軍給找回來!”
三、上了一個月,逃學二十九天
據說這是我爺爺的故事。
我爺爺在東北淪陷時期闖過東北,在哈爾濱給一個老道台幹過事,也算見過一些世麵。
剛解放的時候,我們村有私塾,私塾先生是由學生各家輪流管飯的,這一天輪到我們家。席間,我爺爺喝著小酒,眉飛色舞,滔滔不絕,什麼天文地理,曆史野趣,名人凡夫,皆能旁征博引,張口即來,說得私塾先生是隻有聽的份,沒有回的腔。末了,私塾先生小心翼翼地問:“大爺,你上了多少年學?”我爺爺說:“我隻上了一個月學。”先生非常吃驚,我爺爺又說:“逃學逃了二十九天。”“啊?”先生嘴都張大了,“恰巧那個月是小進!”(小進,即小月,共二十九天)“這麼說您一天學沒上?”私塾先生大驚!
四、帶魚誆餅子
我們村小,連個地主富農都沒培養出來,隻有一戶中農,也就種著十幾畝地。人家可不是剝削本村的老少爺們起的家,那是一點一滴從牙縫裏省出來的。不信,有故事為證:
話說這老中農一共有三個兒子。老三結婚後,媳婦在五月裏挺起了肚子,不想別的,就想吃帶魚。因為我們老家有個傳說,柳絮飄的時候帶魚就破肚子,價錢最便宜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