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蘭有心往舊書齋探聽一下郭誌斌到底請了什麼人來,卻捕捉到他臉上一閃即逝的陰狠神色,心中一驚,沒有動身。
郭誌斌也了解文氏的脾氣,溫婉不足犀利有餘,那都是她自幼跟著父親做生意養成的,若非如此,當年他遇上暗香解語的蔣家小姐也不會動心,使出全身解數去博取蔣家老爺夫人的好感。蔣家老爺提出讓他休妻的要求時,他也不是沒猶豫過。但猶豫也不是因為情意猶存,彼時他已經被蔣家滔天的富貴和溫婉可人的蔣家小姐迷了眼也迷了心性,哪還想得到什麼情意,他的猶豫,是因為他知道,他如果提出休妻,文氏必定與他鬧個天翻地覆。
他借蔣家起勢,汲汲經營十多年,如今的蔣家的確已非昔日可比,且蔣家老爺子去世之後,他也將整個蔣家握在手裏,但在京城那樣的臥虎藏龍之地,根本就排不上號。方才許九那番話,誇大的成分居多,如果是尋常的婦人也許就被唬住了,可他看文氏的神色,除了深深的敵意與不屑,哪有半點兒懼意,心中暗惱,終於表露了真意:
“你多說無益,你該知道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他們已經都打聽過了,你是有兒子的……”
文氏卻不讓他把話說完,語氣裏冷意更重,“哦,打聽過了?那有沒有打聽到我還有兩個兒子呢,不止有兩個兒子,在以前住的村子裏還有一兒一女的,這些可都打聽到了?沒打聽到的話,我直接跟你們說說算了,不過我可先要明擺著告訴你,我有三個兒子,沒一個是與你有關的,兩個是我收養的,不信,你隨便找誰打聽去,剩下一個倒是我肚子裏生出來的,但是我跟別的男人生的,跟你沒有半點兒關係!”
“不可能!”郭誌斌怒意終於表於形色,他心中所想,倒是多數男人通常都會有的心思,他可以將人拋棄,卻不允許自己曾經的女人再去找別的男人。
“這有什麼不可能的,我一個女人,還帶著個孩子,沒有男人,兵荒馬亂的,早就活不到現在了。不信,你盡可以去打聽,我那個親兒子,承德元年末才生的,就生在原先住的村子裏,叫梁石橋村,穩婆請的是隔壁唐石橋村的,你盡管去打聽。之前肚子裏那個,從馬車上摔下來的時候就沒了,血糊糊的一團,隨便找個地方就埋了,這都十好幾年了,也想不起來埋哪兒了,要不你還能去找找!”
文氏一眼看穿了郭誌斌的心思,更明白他這十幾年根本沒變,專挑能激怒他的話說,不隻是說,還帶著嘲諷的笑意。
之前兩人吵架的時候,她便是這樣的笑意,她每每這樣笑,都讓他感覺,她是瞧他不起的,但他那時空有一腔抱負卻一事無成,對嶽家多有依仗,隻能生生忍著,可現在他自認為已經功成名就,走到哪裏都不乏跟在身後阿諛奉承的人,她卻還用這樣的眼神看他,豈能不讓他怒火滔天。
可此時的郭誌斌畢竟在商場摸爬滾打了十幾年,最初還未在蔣家人麵前站穩腳跟的時候,受過的白眼欺辱多了去了,他都強忍了下來,如今整個蔣家都被他掌握在了手中,就連他接連納妾,也沒人敢攔著,。十幾年磨練出來的堅忍心性,讓他在怒火把理智吞噬之前冷靜下來,甚至緩和了語氣,“阿瓊,當年,隻是個誤會……”
這是要打感情牌了嗎?
留蘭一直安靜地站在白氏身邊,目不轉睛地看著文氏與郭誌斌交鋒,感覺郭誌斌也不過爾爾,可也並沒有因此掉以輕心,反而覺得他是因為另有依仗才會這般示弱。
他的依仗是剛才李珊提到的大老爺嗎?會是誰?
“誤會?我還真沒看出來竟然還是誤會?”文氏怒意更盛,“馬中毒一頭撞在石頭上把頭撞得稀爛是誤會?還是稍微值錢點兒的東西都被拿走了是誤會?我活了大半輩子,竟還沒聽說過有這樣的誤會!”
“……”郭誌斌呐呐無言,當年他確實是想製造暗害文氏母女的假象,也認定了性情剛烈的文氏必然被激怒而離開,後來才知道,馬竟然真的被下了毒,他原以為有了車上的行李,憑文氏的本事,至少不會委屈了他的子女,可他為了讓母親配合而把計劃告訴了她,卻沒想到她竟然私自藏起了行李中的貴重物品,隻留下一堆的衣物器具,而那些易碎的器具怕也在馬車傾翻的時候摔碎了。
雖然心中有愧,但他多年來被人奉承慣了的,卻還是在文氏這兒落了下風,心中惱怒不已,但看文氏的態度,不可能輕易讓他把兒子帶走,至於她說的兒子不是他的,他雖然不信,但聽她言之鑿鑿,心裏難免還是有些懷疑的。當今聖上秋末龍位到手,一直到正月初一才舉行登基大典,改號承德,彼時他已經與蔣家小姐成親,且在京城待了一年有餘,若孩子真是承德元年末才出生,那還真的與他沒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