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真的是整個家族的資料都在裏麵了。有外祖父早年那些會議的照片和劄記,有父母的手跡,他們當年用過的哈達,父親的演講記錄,父母初婚時的合照,朋友們送的字畫。所有的紙張都泛黃了,卻還保有一層莊嚴和溫潤的光澤。
然後,我就看到我那張大卡片了,用紅色的圓珠筆寫的笨拙的字體,還有那些拚拚湊湊的幼稚的畫麵。一張用普通的圖畫紙折成四折的粗糙不堪的卡片,卻被我母親仔細地收藏起來了,和所有莊嚴的文件擺在一起,收藏了那麼多年!
卡片上寫著的是我早已忘記了的甜言蜜語,可是,就算是這樣的甜言蜜語也不是常有的。忽然發現,這麼多年來,我好像也隻畫過這樣一張卡片。長大了以後,常常隻會選一張現成的印刷好的甚至帶點香味的卡片,在異國的街頭,匆匆忙忙地簽上一個名字,匆匆忙忙地寄出,待她收到時生日都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所以,這也許是母親要好好地收藏這張粗糙的生日卡片的最大理由了吧。因為,這麼多年來,我也隻給了她一張而已。這麼多年來,我隻會不斷地向她要求更多的愛,更多的關懷,不斷地向她要求更多的證據,希望從這些證據裏,能夠證明她是愛我的。
而我呢?我不過隻是在14歲那一年,給了她一張甜蜜的卡片而已。
她卻因此而相信了我,並且把它細心地收藏起來。因為,也許這是她從我這裏能得到的惟一的證據了。
在那一刹那,我才發現,原來,原來世間所有的母親都是這樣容易受騙和容易滿足的啊!
在那一刹那間,我不禁流下淚來。
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文/秦文君
一家人圍坐在燈下吃一頓飯,飯菜雖樸素但心中充滿溫情。這一切就因為我們是一家人,是一家人!
我進中學那年就開始盼望獨立,甚至跟母親提出要在大房間中隔出一方天地,安個門,並在門上貼一張“閑人免進”的紙條。不用說,母親堅決不同意,她最有力的話就是:我們是一家人。
當時,我在學校的交際圈不小,有位姓毛的圈內女生是個孤女,借居在嬸嬸家,但不在那兒搭夥,每月拿一筆救濟金自己安排。我看她的那種單身生活很灑脫,常在小吃店買吃的,最主要的是有一種自己做主的豪氣,這正是我最向往的。
也許我敘說這一切時的表情刺痛了母親的心,她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說,為何不讓我試試呢?見母親搖頭,我很傷心,幹脆靜坐示威,餓了一頓。母親那時對我懷了一種複雜的情感,她認為我有叛逆傾向,所以也硬下心腸,準備讓我碰壁,然後回心轉意當個好女兒。當晚,母親改變初衷,答應讓我分夥一個月。我把母親給我的錢分成30份,有了這個樸素的分配,我想自己怎麼也不會淪為挨餓者。
剛開始那幾天,我感覺好極了,買些麵包、紅腸獨自吃著,進餐時還鋪上餐巾,捧一本書,就像一個獨立的女孩兒。家人在飯桌上吃飯,不時地看我。而且有了好菜,母親也邀我去嚐嚐,但我一概婉拒,倒不是不領情,而是怕退一步,就會前功盡棄。
我還和姓毛的孤女一起去小吃店,對麵而坐。雖吃些簡單的麵食,但周圍都是大人,所以感覺到能和成年人平起平坐,心裏還是充滿那種自由的快樂。
這樣當了半個來月單身貴族後,我忽然發現自己與家人沒什麼關係了。過去大家總在飯桌上說笑,現在,這些歡樂消失了,我仿佛隻是個寄宿者。有時,我踏進家門,發現家人在飯桌上麵麵相覷,心裏就會感到一愣,仿佛被拋棄了。
天氣忽然冷下來,毛姓孤女息了重感冒,我也傳染上了,頭昏腦脹,牙還疼個沒完沒了,出了校門就奔回家。
家人正在燈下聚首,飯桌上是熱氣騰騰的排骨湯。母親並不知道我還餓著,隻顧忙碌著。這時候,我的淚水掉下來,深深地感覺到與親人有隔閡、慪氣,是何等地淒楚。我翻著書,把書豎起來擋住家人的視線,咬著牙,悄悄地吞食書包裏那塊隔夜的硬麵包,心想:無論如何得挨過這一個月。
可惜,事違人願,因為一項特殊的事,離一個月還剩3天,我身無分文了。我想向那孤女朋友借,但她因為饑一頓、飽一頓,胃出了毛病,都沒來學校。我隻能向母親開口借3天夥食費。可她對這一切保持沉默,隻顧冷冷地看我。
被母親拒絕是個周末。早晨我就斷了炊,喝了點開水,中午時,感覺雙膝發軟。那時的周末,上午就放假了,我沒有理由不回家,因為在街上聞到食物的香味,更覺得饑腸轆轆。推開房門,不由大吃一驚,母親沒去上班,正一碗一碗地往桌上端菜,家裏香氣四溢,仿佛要宴請什麼貴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