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生活便宜,一個小家庭的用費,每月大洋幾十元即可維持。如每月用一百元,便是很好的生活。可以租一所四合院的房子,約有房屋二十餘間,租金每月不過二三十元,每間房平均每月租金約大洋一元。可以雇用一個廚子,一個男仆或女仆,一個人力車的車夫;每日飯菜錢在一元以內,便可吃得很好。有的教授省吃儉用,節省出錢來購置幾千元一所的房屋居住;甚至有能自購幾所房子以備出租者。
如果把北大這個小世界放在北京的大環境之下,則北大教授生活的優渥就更加不言而喻了。根據美國人甘博(Sidney Gamble)和步濟時 (John Stewart Burgess)從1918年秋天到1919年年底在北京所作的生計調查,當時北京初等小學教師的月薪是24元,校長36元;高等小學教師的月薪是32元,校長40元。圖書館方麵,京師圖書館在辛亥革命以後改稱北京圖書館。該圖書館館員的月薪,可惜甘博和步濟時不分等級,隻列出了總數,亦即19個館員,共計800元。如果我們取其平均數,則為42.1元。北京兒童圖書館館員的月薪16元;中央公園圖書館館員的月薪從20元到40元,職員12元;北京通俗圖書館館員和經理的月薪從28元到40元,實習員從10元到12元。
根據甘博和步濟時的說法,當時北京的窮人階級裏,一年隻要100元,就可以養活五口的一家。從這個角度來說,當時毛澤東月薪8元,也足夠養活一個五口之家。由此換算,胡適280元的月薪,足夠養活北京五口一家的窮人三年。
當時大學教授待遇的優厚,何止跟中國其他階級相比是如此,跟美國教授的薪水相比,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根據聯邦教育局(Bureau of Education)的調查,1919學年度美國助理教授的平均年薪是美金1,933元,副教授是美金2,486元,正教授則為2,628元。胡適在北大的教授職稱實際上相當於美國的副教授。他的月薪是280元,換算成年薪就是3,360元,比當時美國大學正教授的平均年薪還要高。
4.五四運動後,胡適營救學生
6月4日早晨,就在杜威夫婦興奮地看報紙、寫家信報告女學生上街示威的時候,胡適來了。他告訴杜威夫婦他從前一天晚上忙到當天早上。他說沒有人知道教育部長是否辭職了。前一天晚上十一點鍾,他還在辦公室忙著。最嚴重的事情是,北大已成為一座監獄。軍警的帳篷包圍了法科,亦即北河沿的三院,並張貼了告示,說裏麵關著擾亂公安、在街頭演講的學生。《北京大學日刊》刊載了胡適等二十位教授致北大全體教職員的緊急啟事:“六月三日下午一時,本校法科被軍警圍占。教職員暨學生多人被拘在內。公議於四日下午二時在理科大講堂特開教職員緊急大會磋商辦法。”
胡適告訴杜威夫婦,當天清晨四點他們終於獲準送被褥進去給被拘禁的學生,但他們還沒東西可吃。他說法科裏有水,有地可躺,總比監獄幹淨。而且,學生也很高興他們可以在一起。杜威夫婦在他們馬拉鬆式的家信裏說,當晚胡適又來了。他告訴他們,前一天下午拿到了通行證,進法科探望學生的情況。他說昨天一天有1000名學生被捕。三院的法科關不下,於是開始把二院馬神廟的理科也拿來作監獄用。害得北大原來預定在理科大講堂召開的教職員緊急大會,隻好改借教堂開會。到了下午四點,那些上午十點就被關進去的學生還沒吃任何東西,胡適於是設法由北大出錢送了一車子麵包進去。
杜威夫婦還說,胡適有兩個學生甚至被打了屁股。原因是他們被捕的時候,不但沒保持沉默,還問了一些軍警回答不出來的問題。軍警惱怒之下,就把他們抓進去打了屁股。胡適追問不出是否屬實,於是決定把這件事透露給外國記者。杜威夫人說五日早上,胡適要帶他們夫婦去法科看看,她說她希望他能帶他們進去,但想來他大概不會那樣做。她說胡適忙著寫信、寫文章,要讓外界知道真相。
杜威夫人所描述的6月3日到4日的情況,胡適在寫給上海《時事新報》主編張東蓀的一封信裏說明得更為透徹,並查明那兩個學生被抓去打屁股的事件是子虛烏有的。這封信由張德旺找出來,公布在《胡適研究通訊》上,值得在這裏廣為流傳:
東蓀先生:今天[注:六月四日]我借得了一張“執照”(上有京師警察廳總監的印章),走進學生第一監獄,就是北大的法科,去看看裏麵的情形。昨天捉進去的學生,實數隻有一百七十六人,都被拘在法科大禮堂。昨晚段芝貴[段祺瑞]有令,不許外麵送東西進去。後來好容易辦了許多交涉,方才送了一些被褥進去,共有三十幾個鋪蓋。一百七十多人分用,自然不夠用。今天有兩個學生病倒了。一個是法文專修館的學生,一個姓張,不知是哪一校的。昨晚大雨,天氣忽然大涼,故容易受病。病倒的人被送回去了,警察的責任總算完了。
今天各校繼續進行,自上午九時到我進去的時候,共捉去了八百多人。這八百多人分監各講堂,不許同昨日來的學生相見。內中有清華的學生,穿著黃色操衣,精神最好;高師和俄文專修的灰色製服也很整齊。其餘的大都沒有操衣,但是精神都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