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2 / 2)

考大學

1977年深秋,我們林場四人正鑽大山打野樹籽,晚間在附近小學校借宿,從小喇叭中聽到即將恢複高考的消息。家長也曾提醒過,但不相信會不進行政審,這次相信了。因中學一直學習好,覺得考上是沒問題的,甚至暗忖,鄧小平終於召喚我們了。但一算時間,距考試還有一個月零八天,太緊了,或許明年再考?不管咋地先複習著吧,但沒有書啊。恰好這個學校的民辦教師是我們村的青年,富農子女,怕政審不準備考,把他的《初等數學》借給我了(真感謝他)。趕快回村,收到父母的信,鼓勵說就把今年當練手,來不及隻考一門也行。

知青中有不少人已開始複習,七八個人圍住一張桌子,桌子中央放一盞煤油燈,女同學把小鏡子通通拿出來,把煤油燈的光折射到自己眼前的書上。這發明把能源利用到了極致。一盞煤油燈,一圈小鏡子,一圈腦袋,蔚為壯觀。

我是在林場複習的,畢竟多年沒有動過腦子了,一下緊張起來竟失眠了,又想到放棄。躊躇中回到知青組散心,看到地上新分的柿子堆成小山,組長李文華連續幾天連夜削皮做柿餅,手都磨破化膿了,她總是這樣默默地為大家做事。坐下來也旋了幾小時柿餅,心慢慢靜了,力量重新聚集,第二天返回林場繼續複習。這一下竟是精神高度集中,且能吃能睡,效率極高。三個多星期複習完初、高中的數學,一個星期複習完物理,兩天複習完化學,就得準備去縣裏考試了。

從村裏到縣裏有一百多裏山路,我們去應考的十幾個知青步行或搭順車(拖拉機),途中碰到一個北京知青開的大拖拉機,一聽北京口音就說“上車”,又扔上來一件陝北的羊皮大衣。12月,冷啊,大家擠在一起,羊皮大衣覆蓋在頭頂,開始複習政治、語文,互相提問解答。所以這兩門知識的複習我是聽來的而不是讀來的。

到縣裏找地兒住,先找到大車店,大通鋪,煙霧繚繞,沒法住。後找到縣招待所,太貴,央求倆人用一鋪,竟得到允許。第二天縣中學開放,安排考生住宿。發了柴火,自己燒炕,滿屋子煙。但終於有了昏暗的電燈。

不論住在哪裏,不論什麼條件,我們都在拚命地背公式、背概念。因為我們這一個月複習隻是搞懂各個公式的含義,重點做幾道題幫助理解。理解了還需記住,才能臨場活用。

1977年12月9日高考開始。考場是在宜川縣中學,不許帶草稿紙、墊板啥的。但縣中學的桌麵淨是木紋溝坑,卷麵被筆尖戳的淨是小孔。兩個考生使用一條長凳,考數學時我旁邊的老兄一個勁抖腿,幸好我精力集中未受很大影響。

數學剛考完時,感覺考得不好,但後來聽說陝西省題難,40分就進重點了,我則肯定是超過了。理化考完,心裏托底了,因為我幾乎全做對了,包括選做題。那時突出政治,政治概念熟,卷子很快就答完。語文作文題目二選一,我選擇了《致全國科學大會的一封信》。因村裏報紙半月才送達,並不知科學大會是否已召開,隻得繞著寫,感情樸實真摯,語言簡單流暢還能做到吧。

考完我們就趕回了林場。場長張偉也一同參加了高考。因估計能考上,開始安排善後。張偉帶領我們給大隊的果樹周圍挖放射形深坑埋入農家肥,給五個小隊山坡上的蘋果樹修剪一遍,忙完已近春節,回家過年。

不久(1978年2月初),收到北京郵電大學無線通信係的錄取通知書,這是我的第一誌願。舉家慶賀。大年初一,登上火車回村辦手續。在公社,郵局的同誌笑眯眯地對我說:“祝賀你!以後我們是同行了。”

收拾完東西,站在林場的山頂上,俯瞰我們辛勤建造的果園、苗圃、道路,眺望河流、大山、天空……艱辛、美麗、快樂的日子即將結束,溫飽、喧鬧、充滿競爭與誘惑,但明顯屬於我的生活即將開始。總之,生活又將翻開嶄新真實的一頁。

青春記憶亦真亦幻,那是心中永遠美麗的歌。

(作者係北京市一七三中學高七六級畢業生,曾在陝西省宜川縣壽峰公社桌裏大隊桌裏小隊插隊,退休前在四通集團公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