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民主雲泥間(1 / 1)

經過很長很長時間的觀察,我發現民主實際上是有兩個截然相反的解釋。一,民主即民為主(絕不是以民為主,一個“以”就把民置於了被動地位)。二,民之主,類同於“人主”。

允許我來進一步解釋。先從語法上說,民主可當作主謂結構的詞組來理解,民是誰,幹什麼的?是主人,當家做主的。也可以當作偏正詞組來理解。主是中心詞,民是限製主的範圍的,不是事主、房主、苦主,隻是民主。

這樣一解釋,民主雲泥間,本質上相差十萬八千裏。我們的漢語,奇妙。冰火可同爐,相生又相克。

這不是文字遊戲。現實是嚴肅的。講個小故事來比喻這個嚴肅。話說當年林則徐坐鎮兩廣禁煙,西洋煙販子請客,明為請客,實打老林的下馬威,西洋人欺中國人不熟悉冷飲,有意端上來一盤冰淇淋,林則徐看著上麵冒氣,卻不知是冷氣,便習慣去吹,一喝激得老林牙發顫。洋人哂笑。林則徐回請。端上一碗粥,洋人不見有氣,便一口喝下,燙得他直甩腮幫子。

看上去很燙的反倒冰得嘬牙,看上去涼的卻燙得你咋舌。

再從實踐來解釋。必須肯定,所謂的民主就是正宗的民主,就是民為主,這是大道,是正理,是追求的理想,是孜孜以求的目標。但是,又確實存在著假借民主之名行“民的主”之實,也正是有這種現象的存在,所以我們要建設民主政治。這沒有什麼可掩飾的,更無需回避。這是由我們的曆史由我們的傳統決定了的。

我這樣來劃分我們迄今為止的曆史:除去原始社會,中國的曆史就是兩部分:有皇帝的曆史和沒有皇帝的曆史。

我出生的時候,中國沒有皇帝才50年,至今也不足百年。

想一想,這是天大的幸福。中國人享有這種幸福的概率是很小的。在漫長的兩三千年中,過去了許多封建時代,也消磨了許多生命。他們都被一個叫做“朕”(有時稱孤道寡)的人牧著,還嚴格規定了你腦袋的思想內容,思想方法,是以一顆腦袋取代天下所有人的腦袋,還規定了你的手腳隻能這樣做事情而不能那樣做事情,卻不用一人手腳取代天下人手腳。從今天來看,做那個時代的人民是很不幸的。當然,曆史不是這樣看的。中國把封建文化建設到了登峰造極,算是給人類的封建社會畫了一個完滿的句號。

問題在於,沒有皇帝的時代結束了,但封建文化沒有完全退去,它們和封建文化的精華糾纏在一起,跟隨傳統而來進入了各個階層的人腦中,盤踞在意識的深處,指揮你作出符合它的願望它的規範的選擇。讓我們來聽聽這樣一些說法:

我是政府的官員,你告我,就是告政府,還反了你了(隨著時代進步,話不一定說得這麼直露這麼無知,委婉多了)———七品至一品共同擁有思維方式和話語方式。

你的榮譽是領導給的,要好好幹啊,別辜負了領導的期望啊———師爺代主子給即將赴任的外放官員的囑咐。

把你安排到這個位置上,你要給我把好這個關口———主子給包衣奴才的臨行口諭。

人家上邊有人,當然就提拔了(這不明明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的現代版嗎)———晉升不能後的酸楚哀怨夾帶著嫉妒。

啥事都聽老百姓的,還要我們這些人幹什麼?———民可以使由之,不可以使知之。

張局王司李部趙廳陳處楊科———平原縣來了嗎(平原縣令即平原縣,他是父母,民是子孫)?

……

封建的遺存何其多,建設民主政治,道路漫長而曲折。18世紀法國大革命時羅蘭夫人臨上斷頭台前的疾呼猶回響在耳邊:“自由啊!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而行!”其實她不是在譴責自由,而是說自由得不夠。

有民主的願望和國民有民主的素質是兩回事。民主建設需要時間,得有一個過程,一點點地學習積累現代文明、現代民主意識和素質。需要在實踐中一點點地剔除民主的異己,這些年來,我們看到的一些現象,可視為進步的表征。無論官大小,死罪既可殺;人民有權告你;強調人民群眾的知情權,不許隱瞞公共危機真相,把信息告訴人民;把不該伸出去的手縮回來;繼物質文明建設、精神文明建設之後,提出政治文明建設;打官員的屁股才是維護政府形象;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