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丈二臭布(丈二長是我瞎想出來的,以為短了不夠用。臭是一定的,唯有第一次用例外),把王小丫李小丫的腳給纏緊裹住,任她撒潑打滾哭爹喊娘都不理睬,鬧得太厲害了,就給她講道理,描繪一個將來風擺楊柳顫巍巍移步的美妙場景和一定能嫁個如意郎君的美好前景。這樣就差不多收拾住了。接下來呢,緊纏不放,直到小丫頭長成大姑娘,一個完美的三寸金蓮工程基本完成。
這個戕害人的手藝在腳上的市場已絕跡快一個世紀了,但在其他地方卻還大行其道。
當下,用發官帽阻止有成就的知識分子繼續為社會作出貢獻,繼承的就是此手藝的衣缽。當然了,用官帽扣住人才的上升空間,與用裹腳布阻止一雙腳正常地生長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第一個區別是作業對象的心態不完全相同。沒有哪個王小丫李小丫在領教了裹腳的厲害後,還上趕著主動伸腳出去。被官帽扣住的就不一樣了,大多是沒被扣住的想被扣,被扣住的還想被扣得再重些。這個和中國知識分子的自我價值實現的觀念有關,說通俗點,中國的知識分子少有出息的,在把做官升官當作是最直接最有力地體現人生價值仍然具有普世意義的文化背景下,中國知識分子和普通中國人一樣,不能免俗,隻會把官本位看得更當緊,於是,笑納都是含蓄,投懷送抱去追求倒是更多,甚者削首試帽,不給還要吵鬧一番。
第二個區別是感受完全不相同。王小丫李小丫在裹了腳後,領教的是不適,腫脹疼痛,發炎化膿,臭氣熏天。被官帽扣住的就大不一樣了。那是可以對人頤指氣使還常常被前呼後擁的感覺,心情是很爽的,如沐春風。過去不敢說的話,現在可以大聲說。過去沒有的知識一夜之間竟然有了,不懂的事情也懂了。專業是機械製造,現在大講城市規劃,過去一直給人割闌尾,現在指導部下處理公共危機。
第三個區別是成就感不一樣,所謂的“一定能嫁個如意郎君”的美好前景基本是虛擬的,也隻存在於王小丫李小丫的想象中。到底是白馬王子還是大馬猴,要到蓋頭挑開的那一瞬間才知道,再好一些的,也是那一瞬間之前的另一個瞬間,提親上門時從門縫裏看到的那個剪影,心靈美不美,有沒有本事,一切全看造化,靠運氣,甚至是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殘疾還是少見識缺心眼的智障,也全憑運氣了。被官帽扣住的就太不一樣了。一切都很現實,官帽扣住腦袋的時候,也給腦袋的主人圈圍了一個權力覆蓋的麵積,這完全類同於獅子撒騷尿圈地。在此麵積內,你可以隨意作業,盡管有各種聲音在嗬斥、警示、提醒、勸告你不要把作業半徑隨意擴大,不要隨心所欲改變作業內容,但大多數時候你擁有在領地裏隨意折騰的自由,而且,官帽越大,領地越大,作業半徑更彈性,作業內容更有選擇性,此時你已經進入了另一個境界,孫猴子再回花果山的感覺,嗬斥、警示、提醒、勸告的聲音沒了,眼前盡是些前襟長後襟短的奴才,鼓掌喝彩的多了,繞膝盡是些唯唯諾諾的人,此時刻對你有約束的差不多就剩下道德哀求了,那些原本能製住你的,因為你攥著他們的官帽纓子,早都聞到寒冷的味道提前入冬了。這一番成就感是隨便什麼小丫能比得了的嗎?
盡管有這許多的不同,依然不好辨別讓腳永遠是三寸金蓮和用發官帽阻止有成就的知識分子繼續為社會作出貢獻在本質上的區別,因為二者有一個共同點卻是清楚的———人被損廢了。
剩下的已經很簡單了,自從小丫們永遠失去了跑馬拉鬆的功能後,她們最擅長的就是吸引男人的注意力到三寸金蓮上來,要求他必須把玩,畢竟小丫為這三寸金蓮付出了太多。而知識分子永遠喪失了他的專業興趣後呢,他當然知道應該幹什麼———被扣住的麻雀在沒有被扔到開水鍋裏拔毛前,還是先把餌料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