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生活長久使人如雞肋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如若心境已不是一日不能從“欲說還休”的愁緒中解脫,如若麵對明鏡那神情“哭之笑之”,是不是落入了雞肋人生的泥淖中了呢?
這是和有閱曆的人才可以對話的話題。隻有那些掉入時自己也不得其要領,卻分明感受到了生存的窘迫,倍覺痛楚的人一旦回味過來才能領會的。而每至於斯,想追隨的、企求的總在越來越遠去,有落入茫茫大海卻懷中偏又抱著一塊木頭的感覺,雖不至於即死,卻也希望不大。不願為自己再渺小下去而掙紮的努力和對過去的追悔同樣使人焦灼萬分。
在回答我的“最痛苦時想幹什麼”的問題時,有許多人直言不諱:“自殺。”我知道先哲曾預言過,自以為離死神很近的人常常離死神很遠。我也知道,了解自我是個人內心的趨勢,必然有其充足的理由,雖然對他人對社會帶來不在預料中或預料了也無法回避的影響,但那實在是個人的事。活著的人可以去評說,但未必說得對。因為生對死的理解畢竟太膚淺,有時根本就是誤解、曲解。若不是陷入雞肋境況了,我想沒人不熱愛生命,但生命的風景若長久停留在灰暗的基調上,無論仁者智者都是沒法苟延下去的。物質的清貧、精神的匱乏並不一定陷人於雞肋泥淖中,困境是內心的,無法言述的。
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處吞噬著自己生命的黑洞,那是一片暗區,那黑麇集著人性的弱點,堆積著愛情的死灰,親人的災難,前行的迷茫。那是一段《神曲》的開場白式的迷途,自己可以聽到自己的呻吟,卻要永遠鎮鎖在方寸之間,流年度日不可解脫。
人為著各式各樣的理想、希望而活著,這就注定了人必定在不滿足和追求之間懸浮,失落得太久,失去的太多,挫折感太強烈就會有雞肋的感覺。這不像寫道德文章來得亢奮激昂,文字寫就,人生的大結局便是一個明朗的圓,也不是設計一所房子,最終堆砌起來就可以搬進去住,那是一種長久的無奈,長久的等待中的無奈,需要忍耐,需要鐵一般的意誌。這種境況不好說是在三十歲還是四十歲便要開始,有的人一出娘胎便不能逃脫雞肋人生的命運,而有些人則終生不解愁的滋味。當我看到倫勃朗的《自畫像》那啼笑皆非的神情,看“八大山人”“哭之笑之”的署名,真正感受到了生之艱辛,尤其是人心理上的災難是多麼可怕。
正如先有了圍城人生才有了《圍城》,先有了雞肋困境,才有了擺脫的努力,每一個人都選擇了不同的但符合自己走出的道路,竟無雷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