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點多到德令哈時飯時已過,隻能先到商店買幾塊點心打發腸胃,然後到駐紮在這裏的師教導隊,讓葉排長找熟人了解一下去農場的情況。勞改農場是改造犯人的地方,很少與外界聯係。教導隊的同誌對勞改農場的情況也不是太熟悉,找幾個人問過以後,在幾個大農場中推薦了德令哈農場。由於城區距農場還有幾十公裏的石子路,而且沒有食宿條件,今天得住下,明天去才行。
住下就住下吧,兔子不拉屎的沙漠戈壁裏,離開這裏一步可能更不好辦,住一晚上也好看看德令哈的模樣。
德令哈其實隻是烏蘭縣下轄的一個鎮,卻是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所在地,地位低,架子大。“德令哈”蒙語的意思是“金色的世界”。祁連山的雪水彙成的巴音河穿城區而過,清澈的河水給城市帶來了不少靈氣和生機。大街兩行的楊樹挺拔茁壯,被稱作昆侖路的街道兩旁有幾幢兩層小樓顯示著它的中心地位,顯示著它的與眾不同。大街上偶爾有一輛軍車通過,稀疏的行人多是軍人,有幾個騎自行車的應該是州政府的工作人員。夕陽下,大街旁沒有喧囂,也沒有嘈雜,卻有著無法回避的孤寂和荒涼。幾年後看到了一些有關德令哈市的美妙詩文,又讓我回想起這次德令哈之行,增加了一些我對它的感悟。
人對美的欣賞、認知絕對是有條件的。在食不果腹、饑寒交迫、急於求生的時候,就不會看到美,也不會認知美;在忙於勞作、疲於應酬、難於進步、苦於無奈時人也不會去欣賞美,也不會讚賞美。當然那些以吃喝為樂、損人為己、無所事事的人也不會有羨美的意識和譽美的衝動。對美的欣賞和認同是一種境界、一種品質。那天在德令哈走了一圈後,我一直不理解這樣一個在光禿禿的山峰之下,與沙塵荒漠為伴的小鎮,蒙古族祖先怎麼會把它昵稱為“金色的世界”!想必絕對不會是四周的黃沙、常年的黃風所致吧!也就是在幾年之後,當我看到著名詩人海子的詩,才知道我們這些人的愚昧、無知和無聊。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
姐姐,我今夜隻有戈壁。
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
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這是雨中一座荒涼的城。
除了那些路過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這是唯一的,最後的,抒情。
這是唯一的,最後的,草原。
我把石頭還給石頭
讓勝利的勝利
今夜青稞隻屬於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長
今夜我隻有美麗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隻想你。
我是一個缺少詩意細胞的粗人,對現代自由詩更是一無所知,視若天書。然而一看到海子的這首詩,我想到了我沒有認識、沒有欣賞到的德令哈。海子的詩盡管有些傷感,但更多的是美麗,荒涼的美、空空的美,一種神秘、一種詭異、一種向往的美麗。學海無涯,認識美麗更無止境。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來到位於德令哈西南部的德令哈農場。這是青海省創辦最早的大型勞改農場,有二十多萬畝耕地。當年從山東和淮海戰役中被俘的國民黨將領都關押在這裏。當時有犯人兩千多人,屬於省第八勞改支隊。曾有人說,在青海,好人沒有壞人多。其實這話是不恰當的。應該說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青海是我們國家勞改犯人、勞改農場最多的省份。在德令哈,最大的村落是勞改農場,最大的人群是犯人。勞改經濟是青海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應該是事實。雖然頭天晚上師教導隊的老鄉給我們講了一些農場的情況,但仍然找了很長時間才找到場部生產經營處。一位像領導一樣的同誌聽說我們是鐵道兵47團的,立馬來了熱情。他說,勞改農場北山上的煤礦在施工中,47團的技術人員給了很多無私的支援。隻是現在農場還不到蔬菜生產旺季,所有蔬菜原則上都不外銷,對你們可以破例給予照顧。我看時機挺好,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管什麼青菜都要,價格你們說了算,數量是多多益善,買一車最好。當他聽說我還想了解一下塑料大棚的生產管理情況時,馬上拿起電話,不知道通知一個什麼單位的什麼人:你先把人找到在那裏等著,解放軍同誌馬上過去。
在這些勞改農場裏,解放軍還挺有麵子,我們幾個也有了精神。這位負責同誌用一根小木棍在地上畫了線路圖,讓我們去生產區看大棚,他馬上組織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