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的農場還真大,剛才處領導說“不算遠”的地方,我們跑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到達。一位刑滿釋放的山東籍“夥計”(青海勞改農場關押的犯人,服刑期滿後可以留在農場就業,享受正式職工待遇。當時不知道應該稱他是“同誌”還是“老鄉”)給我們介紹了溫室大棚的情況。我記住了關鍵的兩條:把大棚的土層下挖二尺埋上牛糞,以提高地溫;用“營養缽”進行室內催芽、集中育苗、適時移栽。尤其是提高地溫的土辦法,一語道破天機,不亦樂乎!
我們往回走去裝菜就沒那麼順利了。途中遇到一陣大風,刮得天昏地暗,司機正在狠狠地大罵老天不作美,嘎吱一聲,汽車熄火了。又蹬了幾腳,馬達發動不著,司機報告了一個早上就擔心的消息——沒油啦!
早上從德令哈出發時,司機就說油不多了。部隊油庫在河東很遠的地方,為了免走回頭路,打算裝了菜往回走時再加油,沒想到青海的語言距離與實地距離相差這麼大,原來說“不太遠”的地方一走卻是幾十公裏。風停了,車卻開不動了。前後沒有居民點,路上活人沒一個。豔陽高照,空曠無邊,我們都傻了眼。葉排長指揮若定:我在這裏守著車,司機你們仨提著小油桶到場部找那位領導,想法搞點油回來。
三個人邁開大步向剛才來的方向走。走了有近一個小時,看見前麵有一處幹打壘房子。正在興奮時,看見一輛吉普車開過來了。相遇後車子突然停下,車上下來的正是那位負責同誌,說話有點慌:生產區那邊說你們早就出來了,這麼長時間到哪兒去了?我還怕你們出事哩!
在這些好人少、壞人多的勞改農場裏,這些勞改管理人員可能啥時候都多一根“安全”的弦。他聽說我們長時間沒有返回,就打電話到生產區,那裏說我們早就返回了。他一聽不對勁,可能是怕那些國民黨老兵把我們這幾個不知路徑的解放軍殺了,立馬叫上兩個獄警就趕了過來。
聽說汽車沒油了,囑咐我們原地等待,他上車帶著我們的油桶一溜煙地跑了。我很感激。
這次德令哈之行,不僅買了兩千多斤蔬菜,關鍵是學到了塑料大棚的生產管理訣竅。在之後的生產過程中,我們連的兩個塑料溫室大棚生產的蔬菜曾上過營首長家裏的飯桌,還受到師、團後勤首長的讚揚。指導員還說,事兒不大意義重大。真可謂不虛此行!
6.吃鮮肉餃子不容易
1977年8月,關角隧道通車以後,施工轉入以道砟生產為主,連隊的工作、生活步入正常。8月下旬,指導員鍾傳興愛人第一次來到部隊。我們的家屬房在連隊大院北側簡易會堂的後麵,小院門正對著炊事班和夥房。
記得是鍾指導員家屬來隊約半個月後的一天晚飯前,他回家屬房時我們正好走了個迎麵,他說:“小肖,到我家裏吃餃子!”我有點不好意思。他又說:“走吧!你去還得下手包呢!”知道四川人不大善於做麵食,又是指導員的熱情邀請,我就跟了過去。
吃餃子對我們河南人來說就是改善生活。平時家裏來了客人,最好的招待就是包餃子吃。春節過得好不好,能吃幾頓麥子麵肉餡餃子是最直觀的評價標準。在我還是牙牙學語的幼兒時,我八十多歲的奶奶雙目失明,坐在床上不能走動,每逢家裏包餃子吃時,母親總是讓我把撈出鍋的第一碗餃子先端給奶奶吃。奶奶接到餃子的第一句話會先問:給老祖宗們“願儀”(河南農村敬神、敬鬼、敬上天的一種簡單祭告方式)了沒有?當聽說“願儀”過了才會再問:你吃了沒有?當聽我謊說吃過了後,她才有滋有味地吃下去。當我稍懂事時,就記住了“年三十包扁食”的諺語。每年除夕晚上的最後一頓飯必定是吃餃子。父親端著剛煮熟的餃子在神龕前、門神灶神前要“願儀”祭拜一遍。大年初一太陽出來之前又一遍,隻是多了“刀頭”(豬肉)和佛香、黃表紙(比燒紙好一些的黃色草紙,老祖宗傳下來的說法:一般的草紙到陰間是錢,黃表紙在陰間為金)之類。家裏平時也有改善生活的時候,最好的改善就是包餃子,但每次包餃子煮熟後第一碗一定是由父親端到堂屋正位前“願儀”一遍我爺爺、奶奶,讓他們“先吃了”以後才由活著的人再吃。如果父親不在家,母親就讓我端上餃子完成這個儀式。1976年我從上海出差路過河南老家,一聽說在家裏停兩天就要走,第二天早上老母親就讓父親到鎮上買羊肉給我包餃子吃。那天去看看老師、看看朋友,沒有回去吃午飯晚飯,晚上快10點到家後,母親又把包好的餃子下鍋煮熟讓父親端去“願儀”了以後特意告訴我:“今兒的羊肉餡餃子沒放多少菜。”我當時就掉了淚。這餃子不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