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1 / 3)

傍晚的河邊,人頭攢動,昔日裏熟悉的知了、橫七豎八的垂楊柳早已不見,取代這些的便是人工島、假花假樹,還有彎彎曲曲的人工小路。

橋上的燈很亮,不停地變化著顏色。橋下已是一排的台球桌子。黑暗裏,望著在燈光中泛著漣漪的河水,仿佛還能看見繈褓中被扔掉的孩子,仿佛還能清晰地聽到他們的哭聲。可憐的這些孩子,因為各種原因,一出生便被遺棄在水流湍急的河邊,任憑一個水浪將其卷走,消失不見。

伏牛縣到處都在翻整,層層的高樓一夜間站滿了大街小巷。好端端的路麵被挖開了,黃土隨著疾馳而過的一輛輛小車,翻卷著湧起、落下,又湧起。

我開始喜歡上徒步走完整個伏牛縣的西街、中街、東街還有南街。程露露說:“以前上學時,某些人不是特別怕走路嗎?上個書店還要騎個自行車。”

我知道程露露是在說我。當我決定回到家鄉的時候,我不會想到程露露竟然非要跟我一起回來。

我說:“陳怡穎還在省城,你不要管她了?”

程露露連想都沒想。一口咬死:“不管!”

看到我詫異的表情,程露露說:“人家現在已經是著名主持人了,認識的名人和有錢人多了去了,陳怡穎已經不需要我這個好姐妹了,她很久沒再想到要找我說說話。”

我沉默了。

程露露不知道我在想什麼,說:“怎麼?不信?”

我不知道該如何說。我記起我們也是好久沒再見過了,連電話也沒通過。三年前,我、程露露、陳怡穎三個一起去探望陳遲以後就再沒聯係過,我記得。

當年,陳遲被判處了死刑,因主動自首並且協助抗製暴亂有功,被緩期兩年執行,而現在又因表現良好,改為無期徒刑了。

隻可惜,這樣我們也無緣再見了。那一次,陳遲說:“馬曉寒,替我照顧我妹妹!”

我沒說話,因為我看到陳怡穎冰冷的眼神——或許這麼多的打擊,她早已經心如死灰了。可這一切誰又曾會想到呢。

說實話,看著陳遲,我突然很是恨他。他害死了李珂微,害了自己,而我更覺得我和林木木的悲哀也是他造成的。

離開時,陳遲說:“曉寒,好好生活,我這輩子走錯了……”

我差點哭了出來。幸好他要單獨和陳怡穎說幾句話,我便趕緊離開了。

回來沒多久我就收到一筆陳怡穎的彙款。我並不感覺驚訝,我更沒有去問陳怡穎這筆錢為什麼,因為我知道這是陳遲在還債。

程露露說:“怎麼了?你傻了?”

我這才回過神兒,我說:“隨便吧。你願意回去就回去。那也是你的家鄉。”

我很感謝程露露的出現,總是在我失落和迷失方向的時候。

仔細想來,還真是。不偏不巧,程露露的出現總是在我一個人孤獨無助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有什麼機緣巧合之處。我沒心沒肺地和她一起喝酒、跳舞,去大學裏麵回憶過去。我沒感覺到驚訝,更多的我倒覺得她像是我的母親對我的慈愛和關懷。

此刻也是。月亮衝破了濃黑的雲層,悄悄地鑽了出來,猶如一隻孤獨的小舟在茫茫夜海中遊曳,慘淡的月光灑在高地上,映襯著心裏遮不住的悲傷。程露露就這樣靜靜地陪著我坐在草地上,我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和呼吸。這使我想起了一個晚上——

那是一個多麼寧靜、多麼溫馨的夜晚呀,月亮把她那柔和的銀色光輝灑在人間。蟋蟀、蟈蟈和青蛙們在河邊競相唱歌,螢火蟲打著精巧的小燈籠圍在河邊起舞,微風輕輕吹拂,飄散著一陣陣美妙芬芳的香氣。我問母親:“娘,月亮為什麼掉不下來呀?”

“月亮是我們生活的地球的衛星。”

“什麼叫衛星?”

“衛星就是繞著地球轉動。”

“它會逃走嗎?”

“不會,永遠不會。”

“那把娘比作地球,我就是月亮,要天天跟著娘,不離開娘。你說好嗎?”

……

突然間,我的熱淚盈眶。想起這些仿佛就在眼前,可轉眼我已經三十有二了。

程露露看出了我表情的異樣,拿出了背包裏早已買好的啤酒。

“來吧,大叔,唯有飲酒才能解決哀愁啊。別想了,越想越難受。”

我不知道程露露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兒是否知道我每次都在想些什麼,不過難過的心情卻絲毫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也罷,小酒喝起來。

好久好久,我和程露露幾乎就要喝醉了。我終於哭了出來。我說:“林木木要結婚了!”

程露露抬起泛著紅暈的臉龐,呆住了,帶著憤怒。

我不知道她怎麼了,我大笑一聲,指著一個棵樹對著程露露說:“你知道嗎?林木木要結婚了!她要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