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灘上的人們和城市裏的貝殼商店,也有把貝殼製成各種用具的。有的人用貝殼做成飯瓢水杓,有的用貝殼做了台燈。還有的人用各種各樣的貝殼堆成假石山,有一些貝殼適宜做塔,有些可以做橋,有的可以做垂釣漁翁的鬥笠。海南的漁村裏就常有這樣一些“貝殼石山”出賣,正像農民中有許多工藝美術家一樣,這是漁民工藝美術家們的傑作。貝殼的工藝美術,在中國原有很悠久的曆史。像“嵌螺鈿”,那種用精磨過的貝殼,嵌在雕鏤和髹漆過的器具上麵的工藝美術,在中國已有千年左右的曆史。當玻璃還沒有大量製造和流行的時候,有一種半透明的叫做“窗貝”的貝殼,已經被人用來代替玻璃。人們用貝殼做各種器具的曆史是很悠久的,而且一直盛行不衰,看來這類工藝美術將來還要大放光彩的。最近,粵東又有人用它來製造客廳裏懸掛的屏條了,貝殼在這些屏條上給砌成了美麗的字畫。
我們在海灘的時候,就是不去思念貝殼在人類生活上的價值,也沒有找到什麼珍奇的品種,我覺得,單是在海灘俯身拾貝這回事,本身就使人踏人一種饒有意味的境界。試想想:海水受月亮的作用,每天漲潮二次,在高潮線和低潮線之間有這麼一片海灘。這裏熙熙攘攘地生長著各種小生物,不怕幹燥的貝類一直爬到高潮線,害怕幹燥的就盤桓在低潮線,這兩線之間,生物的類別何止千種萬種!潮水來了,石頭上的牡蠣、藤壺、海灘裏的蛤蜊,紛紛伸手忙碌地撲食著浮遊生物,潮水退了,它們就各各忙著閉殼和躲藏。這看似平靜的一片海灘,原來整天在演著生存的競爭。這看似單純的一片海灘,內容竟是這樣的豐富,單是貝類樣式之多就令人眼花繚亂。這看似很少變化的一片海灘,其實岩石正在旅行,動物正在生死,正在進化退化。人對萬事萬物的矛盾、複雜、聯係、變化的辯證規律認識不足時,常常招致許多的不幸。而一個人在海灘漫步,東撿一個花螺、西拾一塊雪貝,卻是很容易從中領會這種事物之間複雜、變化的道理的。因此,我說,一個人在海灘走著走著,多多地看和想,那情調很像走進一個哲理和詩情的境界。
當你拾著貝殼,在那遼闊的海灘上留下兩行轉眼消滅腳印時,我想每個肯多想一想的人都會感到個人的渺小,但看著那由億萬的沙礫積成的沙灘和億萬的水滴彙成的海洋,你又會感到渺小和偉大原又是極其辯證地統一著的。沒有無數的渺小,就沒有偉大。離開了集體,偉大又一化而為渺小。那個從落地的蘋果悟出萬有引力的牛頓是常到海灘去的,他在臨終的床上說過這樣的話:“我不知道世人怎樣看我,但我自己卻以為我是在未知的真理的大海前麵,在海灘上拾一些光滑的石塊或者美麗的貝殼就引以為樂的小孩……”這一段話是很感人的。人到海灘去常常可以純真地變成小孩,感悟驕傲的可笑和自卑的無聊,把這曆史常常饋贈給我們每個人的討厭的禮物,像拋掉一塊破瓦片似的拋到海裏去。
我撫弄著從海灘上拾回來的貝殼,常常想起的就是這麼一些事物……[精品賞析]
貝殼的奇異美麗表現了大自然的風貌,貝殼上的鬼斧神工,是大自然非凡的力量。感受貝殼,也就是在感受自然。而留在貝殼上的曆史印痕,又使人從貝殼的現在走進貝殼的曆史。於是,作者娓娓言說人們對貝殼的癡迷有了深而廣的內涵。不過,作者還有特殊的感受角度,從貝殼想到生物的生存競爭、萬事萬物無時不在的變化,從沙灘想到個人的渺小和集體的偉大,渺小與偉大的辯證統一,使沙灘拾貝具有了全新的意義。人類社會存在永恒的競爭,在競爭中求發展才有新的輝煌;個人總是微不足道的,融入集體,才能鑄造偉大。所以作者說走在沙灘上,“那情調很像走進一個哲理和詩情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