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漢武帝時,隨著儒家被皇帝定於一尊,“萬歲”也被儒家定於皇帝一人,讓它成為最高封建統治者的代名詞。稽諸史籍,我們不難發現漢武帝精心炮製的彌天大謊。史載: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春正月,行幸緱氏。詔曰:“朕用事華山,至於中嶽……翌日親登嵩高,禦史乘屬,在廟旁吏卒成聞呼萬歲者三。登禮罔不答。”(《漢書·武帝紀》)看吧,漢武帝登上了嵩山之巔,吏卒都聽到了向他三次大呼“萬歲”的聲音。誰呼的?荀悅注日:“萬歲,山神之稱也。”原來,是神靈在向漢武帝高呼“萬歲”,以致敬禮;而且,漢武帝向神靈致意還禮,無不答應,也就是所謂有“登禮罔不答”。真是活龍活現!漢武帝為了進一步神化君權以強化封建專政而編造的“成聞呼萬歲者三”的神話,成了後世臣民給皇帝拜恩慶賀時三呼“萬歲”—雅稱“山呼”的不典之典。十五年後,也就是太始三年(公元前94年)三月,漢武帝在製造政治謊言的道路上又高升一步,聲稱“幸琅玡,禮日成山。登之罘,浮大海。山稱萬歲。”(同上書)這一回,說得更神了:山東的芝罘山,整座山都喊他“萬歲”,這樣一來,就勢必構成這條邏輯:神靈、石頭都喊皇帝“萬歲”。臣民百姓即比神靈要矮一頭,又比無知的石頭畢竟要高一頭,不向皇帝喊“萬歲”,顯然是不行的。於是,從此以降,封建帝王的寶座前,“萬歲”之聲不絕於耳。不言自明,如果他人亦隨便稱“萬歲”,就是僭越、謀逆、大不敬,聊舉一例:史載後漢大將軍竇憲,“威震天下,……會帝西祠園陵,詔憲與車駕會長安,及憲至,尚書以下議欲拜之,伏稱萬歲。棱正色曰:‘夫上交不諂,下交不黷,禮無人臣稱萬歲之製’,議者皆慚而止。”(《後漢書·韓棱傳》)看來,這位尚書的腦殼裏恐怕漿糊不少,而韓棱的頭腦還是清醒的;如果竇憲真的對“萬歲”一詞甘之若飴,即使僥幸腦袋不搬家,也非要吃盡苦頭不可的。
漢武帝後,封建統治者在“萬歲”上玩的花樣,真是五花八門,皇帝自封自己的生日為“萬壽節”,皇帝的老婆、兒子、閨女之流,降一等如法炮製,美其名日“千壽節”,每逢此節,鬧得沸沸揚揚,窮奢極侈。尤其是兩個女統治者,更是別出心裁。一個是武則天,她像翻賬本那樣隨便地多次改元,以“天冊萬歲”自居,在公元696年的一年中,年號迭更,一曰“萬歲通天”,一曰“萬歲登封”。在年號上冠以“萬歲”二字,真是一大發明,另一個是穢名昭著的慈禧太後。她的尊號已經是長長一大串,有馬屁精竟上奏本,建議把“萬壽無疆”四個大字也擺進去。這實在也是前無古人。如果“老佛爺”地下有知,大概還在引以為傲吧?還有一個封建統治者,雖然是男人,但卻曾被魯迅譏刺為“半個女人”;此人就是人所不齒的明朝太監魏忠賢。他大權獨攬,虐焰熏天,在全國遍建生祠,要人稱他為九千歲。僅從薊州的生祠來看,魏忠賢的“金像用冕旒,凡疏詞一如頌聖,稱以堯天舜德,至聖至神。而閣臣輒以駢語褒答,運泰迎忠賢象,五拜、三稽首,……詣象前祝稱:某事賴九千歲扶植。”(《廿二史劄記》卷三五)九千歲比萬歲,雖然還少一千歲,但也算得上準“萬歲”了。這不禁使人想起魯迅的名言:“愈是無聊賴,沒出息的腳色,愈想長壽,想不朽。”(《華蓋集續編·古書與白話》)而實際上,無論是慈禧太後還是魏忠賢,借用魯迅的話說,“還不如一個屁的臭得長久”(《南腔北調集·林克多(蘇聯聞見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