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改革和人一樣,經過30年後進入了另一個階段。過去的30年雖然有問題,但還是成功的。從一個閉關鎖國的狀態走到今天,改革取得的成就很不容易。但是隨著改革走進30年這麼個坎,改革本身進入了一個戰略轉折期。這個轉折期有兩個標誌。第一個標誌是人們重新思考認識改革。30年前改革開始的時候,人心思變,窮則思變,在改革的問題上,中國社會有充分的共識。今天我們能不能再形成一種改革的共識?如果找不到共識,你認為改得不夠的地方,他認為恰恰是改過頭了,你認為有些改革是好的,還需要進一步深入改革,他認為這些問題正是改革本身造成的,同一件事情,不同的群體看起來可能完全兩樣。改革就要困難得多。
第二個,改革的重心在轉移。過去30年是以經濟體製改革為主導、主幹進行的,其他改革都是配角。經濟發展是最重要的,改革的首要任務是解決吃飯問題。其他的行政、教育、科技、社會體製改革都是配角,是為經濟體製改革服務的。改革以經濟體製改革為主軸向前推進,遇到什麼問題再解決什麼問題。這就是中國改革的思路,一種漸進式的改革,和蘇聯經曆的激進的“休克療法”,先解決政治問題再解決其他問題的模式很不一樣。當然,中國改革也是以政治改革開道,當時不否定“文革”,不糾正冤假錯案、撥亂反正,經濟改革也改不動,政治改革承擔了為改革破題的任務,但局麵打開之後,整個重心就放到經濟上去了。從1978年到1989年,中國的思想是敞開的,急著要吸納世界各種思想文化,來審視中國的道路。那之後是一個分水嶺。如果沒有1992年鄧小平南方談話,經濟改革很可能要走回頭路。鄧小平沒有讓經濟改革回頭,在1992年堅定選擇了市場經濟,使得經濟體製改革的目標完全清晰了。經濟改革一步步開始深化,市場經濟體係,包括法製和一整套製度架構,都由此推動了。但政治上相對滯後,甚至把20世紀80年代已經走出來的東西也收回去了。在某些關鍵點上,權力更加集中。
這種改革模式的成就有目共睹,但問題是一條腿長、一條腿短,難以持久。到了2004年、2005年,中共十七大之前,靠在經濟領域進行單兵突進的改革遇到了很大阻力。“十一五”規劃中有很多很好的判斷。比如說,加快行政管理體製改革,是全麵深化改革和提高對外開放水平的關鍵。這個判斷值得關注。行政體製改革是政治體製改革的下端,又是經改和政改的結合部,已經深入到核心的利益層麵。2005年後我們明顯觀察到,改革努力在行政體製內部進行政府自身的改革。改革的重心已經發生了調整,要求政治改革和經濟改革並駕齊驅,我們甚至可以說,時至今日,政改的重要性已經超過了經改。
中國改革內在的要求、發展的邏輯要求我們把改革的重心放在政改上,但是政改很困難。一方麵是因為30年來政改明顯滯後,而且改革還帶了一個怪胎,就是權貴資本。權力與資本結合了。20世紀80年代這一點還不明顯。1992年以後,權力與資本的結合越來越緊密,從上而下,形成了一個非常龐大的體係,它不是一個個別現象,而是一個強大的利益集團。它們和資本的關係千絲萬縷,兩者結合,成了改革路上的巨大障礙,就像烏龜背上的硬殼一樣。我們隨時都能夠看到權力資本的影子。改革一旦要觸及它們的利益,幾乎就寸步難行。這個改革難度和20世紀80年代初是完全不一樣的。
在這樣一種非常僵持、非常複雜,權貴資本滲入到社會方方麵麵的情況下,改革的動力在哪裏?我覺得動力主要來自兩個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