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穆爾和畢曉普詩歌的對比(1 / 3)

女性、自然、藝術三者之間似乎有著天然的同一性。穆爾和畢曉普的作品在內容上既有關於女性與自然的認同,又有對現代科學與工業對於自然的破壞的反思和批判的態度,在作品中表達了對解放自然的渴望。自然常被喻為是母性的,因此在深層麵,我們可以體會到詩人對於潛在地對於解放女性、改變女性地位的渴望。

穆爾常在詩歌中將動物形象與人的形象作比。“雖然她的對象不是人類直接的描述,她的細節性描述展現了這個意圖。”由於人類與動物在詩歌中的關係常常是密切的,因此要了解穆爾的作品,就必須先了解動物和人的特性。穆爾通過對於動物的描述,展現了自己對於人類的態度。《魚》是穆爾描寫動物的代表作。

瑪麗安·穆爾在1918年寫了《魚》,並收錄於她的第一本詩集。這首詩是押韻的音節詩。穆爾創造了一種基於“音節詩行”的詩節形式,即一個詩節的第一、二、三等詩行的音節數與相隔一個詩節的詩節中相對應詩行的音節數相等,且音節數量不是根據重讀、句法、“呼吸”或者任何可預見的模式來決定的。在一些詩裏,一個詩行短到隻有一個音節,而在其他詩裏或一首詩的其他詩行中,一個詩行長達30多個音節。她的詩節形式將人們的注意力引向了作詩的技巧,對那些認為詩的結構形式是“自然的”之類的觀念提出挑戰。同時,穆爾避開了毫無新意的詩歌俗套,采用了散文式的、常常是通俗的句法。因此,她的詩歌凸顯了兩種節奏,即建立在以“音節詩行”為基礎的詩節所呈現出的視覺節奏和詩歌的散文式句法所呈現的聽覺節奏,兩者產生了一種令人興奮而又具有創造力的張力。另一方麵,穆爾詩歌采用行尾韻且押韻的是非重讀音節,這種韻律強化了兩種節奏的作用;由於她的詩行長度難以預測,常常在一個句子中間換行,有時候甚至是在一個詞的中間換行,詩的語句就被微妙的用韻不規則地切斷了。這兩種競相表現的節奏在詩歌的最後一節會強烈地、常常是感性地釋放出來,詩的句法、音韻、行尾安排等全都融進了詩的終結部分的節律中。

《魚》凸顯了穆爾精確的描述能力。這首詩想表達的中心並不是魚,而是海邊的懸崖以及海中的生物和海之間的關係。陽光照耀著海麵和上麵的生物,海衝擊著懸崖。穆爾通過詩的形式強調這些要素之間相互依存的關係,詩歌的形狀也正如湧動的波浪,湧至一個主題,又悄無聲息地退去。

這表現了穆爾是20世紀初期最突出的詩歌形式革新者之一。在《魚》這首詩中,詩行的排列在視覺上宛如大海的波浪,這是因為穆爾受到立體主義等視覺藝術實驗的影響。詩歌的敘述者通過疏遠、冷硬的方式來描述這種相互依存關係。穆爾詩歌中的意象既豐富又樸實。在描述大自然生生不息的繁衍時,意象豐富。在描寫死亡時,意象樸實。穆爾在詩歌中真實地描摹了自然界的真實情況,即生命與死亡並存。

穆爾曾被問到:作為詩人,是什麼使得她區別於普通人?穆爾說:“沒有什麼特別的,除了觀察事物的誇張傾向。在如何表現生命這一問題上,我總是思考,昆蟲、低等動物,或人類——如果他們幸福,那麼他們會變成什麼樣兒?”

穆爾的詩是美國現代文學的一個不可或缺的部分,被認為用詩歌重建了自然界和人類世界之間的聯係。她從科學和曆史知識中獲取靈感,避免使用傳統典故,以陷入固定視角的窠臼。她的詩充滿了敏銳的觀察,描寫了鳥類、蝴蝶、動物,以及英格蘭和美國的景觀。以《魚》為例,穆爾的詩歌充滿了動物的意象,“鴉藍色的貝殼”、“粉紅色穀粒一樣的魚”、“墨色飛濺的水母”、“螃蟹像綠色的百合”、“潛艇一樣的毒蕈們”。穆爾擅長於運用色彩,“藍寶石”、“模糊的綠色”、“綠鬆石”、“粉紅色”、“墨色”,色彩繁複並有層次感。

無獨有偶,畢曉普也曾經創作過一首題名為《魚》的詩歌。這兩首詩中均有對於自然、海洋、生物的描述。兩首《魚》從不同的角度表達了兩位詩人對於自然的態度。

在《生態批評讀本: 文學生態學的裏程碑》的導論中,格勞特費爾蒂給生態批評下了這樣一個定義:“生態批評研究文學與物理環境之間的關係。” 生態主義是1970年以後在西方社會興起的一種強有力的政治話語。生態理念目前已經逐漸滲透到文藝、科學、政治、經濟、倫理道德等人類生活的各個層麵。生態批評研究文學與物理環境之間的關係。生態批評運動起於20世紀90年代,至今仍在開展階段。畢曉普的《魚》是尋求生態平衡的三部曲,從被捕,到對抗,最後達到和諧。詩歌的最後一句是全文的詩眼,由於回歸湖水,看到了彩虹。這裏的虹不僅僅是因為油彩點綴出的五彩斑斕的物理現象,更凸現了“我”的喜悅與內心因為平和而致的和諧。魚果真是漁夫的征服對象嗎?在魚和漁夫的關係如何從對抗到交流,然後到和諧的過程中,可以看出在力求達到人與自然和諧上,詩人的生態意識占據著非常重要的地位。即,畢曉普的《魚》可以看成是人與自然關係上的一個發展式的寓言。劉耀中在《畢曉普獅子太陽》一文中指出畢曉普與穆爾的同名詩《魚》反映了兩個詩人對於大自然的不同的看法。穆爾比較寫實,而畢曉普則偏於創造與幻想。瑪麗安·穆爾在1918年創作了《魚》,其後於1921年收錄於她的第一本詩集。這本詩集有穆爾的兩個好朋友幫忙出版,穆爾當時並不知情。穆爾在詩歌中強調了海中各種生物之間的關係,整首詩歌體現出了一種生態的和諧,詩歌的形式也是長短間隔宛如大海的波濤起伏。穆爾的敘事技巧是分離式,一方麵描寫了海洋的豐饒,一方麵無情地揭示出了死亡的荒涼,魚在穆爾這首詩歌中是激發起詩人寫詩源泉的物體。詩人更容易為物的世界所感動,因此她常常將動物寫入詩中。

穆爾的這首《魚》中,詩人的敘事風格質樸沉靜,詩從表麵上來看是一首描寫海洋生物的詩歌,而並非哲理詩,但是通過最後一句,“重複的證據表明在它的青春不能複活處它能夠生存/海洋在它的體內老去”。筆者譯。穆爾點出了衰老的永恒的主旨。大自然是穆爾詩歌創作的重要的源泉之一,她經常對動物世界進行描述從而和人類的世界進行對比。穆爾對於現代繪畫的色彩理論也進行過學習,對於光線和色彩非常敏感,因此魚的各種生物特征在整首詩歌中得到了非常生動的體現。詩人通過對魚的描述從而揭示出魚與大海的關係,自然地引出了海洋生物之間的關係進而升華到對自然的看法。

在1934年穆爾遇見了畢曉普,她們成為共同學習的良師益友,穆爾幫助畢曉普發表了第一部詩集。畢曉普也在她的詩集《北方和南方》中表達了對穆爾的情意。畢曉普的《魚》不僅創造出了魚的形象,並且使得魚不僅僅是一種水的生物,它作為人與自然交流的一種媒體而存在。

與穆爾創作的《魚》不同,畢曉普的這首同名詩是首敘事詩,她運用了一係列修辭手法,譬如明喻、暗喻、象征和擬人來描寫這條被捕獲的魚。這首詩並不側重於對景象的描寫,而將注意力主要放在對魚與人的關係的闡述上,畢曉普在《魚》中描述了魚被放歸自然的整個過程。

穆爾對海洋的顏色、貝殼的張合、陽光照射大海的色彩的變化、水母的伸縮,都進行了獨特而細致的描寫。穆爾像一個生物學家,以科學的目光在詩歌的前三分之二部分描述了林林總總的瑰麗的海洋生物。

兩個詩人都擅長描述細節。畢曉普對於魚的眼睛進行了誇張的描寫,在畢曉普的筆下,當敘述者與魚相互凝視的時候,發現魚的眼睛充滿了感情甚至比自己的眼睛還要大:“我窺視他的眼睛/他們遠比我的大/卻淺,又黃,/虹膜用褪色的錫鉑/包裹和襯墊/通過有擦痕的舊雲母的/透鏡往外看。/他們動了動,卻並不回答我的凝視。”

這表明當人與魚進行交流的時候,彼此都是作為自然的個體而存在,人與魚在自然中是平等的。這在一定的程度上表現出了畢曉普的生態觀。對於《魚》的生態思想的可行性閱讀充分表現出了畢曉普作為一個詩人,對於自然有著深刻的憐憫與同情。

穆爾用畫家敏銳的視覺描寫了水母的生存狀態,在詩的末尾水母和其生存空間互相融合,表現出了女詩人樸素的生態觀。在穆爾的詩歌中,詩人是處於全知全能的地位,敘述的角度非常寬闊。但是在畢曉普的《魚》中,詩人僅僅作為一個旁觀者出現。魚被擬人化,最後詩人通過內心的對話將魚放歸大自然,從而達到了人、自然與生物的和諧。在穆爾的詩歌中,沒有對這種人與自然之間掙紮的描寫。在詩人的筆下,自然界中的生物都是和諧互補的。水母、扇貝和其他海洋植物生活在海中,而海洋也正是因為有了它們才具備活力。穆爾詩中的自然界沒有人的侵入。人隻作為一個旁觀者出現,欣賞自然的美景,並且從中領悟到生活的哲理。穆爾的描寫表現她對於非人類的自然存在著一種穆爾式的崇敬,這也是其詩歌最特別的地方。從表麵上看起來,穆爾對於道德說教似乎不感興趣,她幾乎是以科學家的眼光來審視自然,但是對於畢曉普來說,自然更具備戲劇性,她傾向於從心理的角度和自然進行交流。對自然精雕細琢的描繪不僅實現了詩人人格上的圓滿,並且使得她對自己固有的觀念進行了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