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去精神病院途中的的自白(1 / 2)

安妮·塞克斯頓的詩大部分是自傳性的。她的一生都在跟她的精神憂鬱症搏鬥,寫詩的最初目的就是為了把自己從這一病症中解脫出來。在詩歌中,詩人表達了痛苦的個人經曆,充滿了自我表白和自我揭露。

她自己是這樣概述早期的前三本詩集的:“在第一本書中,我提供了瘋病的體驗;在第二本書中,我談到瘋病的原因;在第三本書中,我最後發現我在決定是應該生還是應該死。”

詩人安妮·塞克斯頓在20世紀50年代後期開始寫作,她的那些關於精神崩潰、色情幻想以及充滿死亡欲望的自傳性詩歌受到了很多好評,並被視為自白派詩人。1969年她人氣達到頂峰時,塞克斯頓說自豪地說“我毫無保留”。由Houghton Mifflin出版的《安妮·塞克斯頓》是1974年塞克斯頓去世後,對其工作和寫作的首本嚴肅研究。材料來源於和馬丁博士的300多盒錄音帶以及早期未發表的詩作。

馬丁博士是最早鼓勵塞克斯頓寫詩的人。塞克斯頓創作的許多優秀的詩歌都是半自傳式的,塞克斯頓說:“詩意的真實是沒有必要一定是自傳性的。真理超越眼前的自我,是另外一種生活。我並不總堅持字麵上的真實;在我需要的時候,我會虛構。具體的例子會給人逼真的感受。” 她非常清楚詩歌中的真實與生活真實的區別,她是一個偽自傳的專家,她會更改詞彙、態度、意象甚至是個人的經曆,在詩歌的名義下她創造出了一個全新的自己。她認為所有的詩歌都是謊言,“所有的詩人撒謊。這取決於你想要利用的真實,你看,它也是逃離詩歌中字麵真實的一種方式,但它未必是我的真實經驗。話又說回來,如果你說你撒謊,你可倒是可以避免說出那些可怕的真相。”因此塞克斯頓的詩歌不僅僅是內心的痛苦、空虛、恐懼,更是對這些情緒的誇大,因此詩歌中的經驗超越了詩人的自身經驗,更容易在更廣泛的層次上引起讀者的共鳴。

在一次采訪中,塞克斯頓說,大多數她所讀到的詩歌都讓她覺得無趣。也許其中有些是值得敬仰的,但是它們的確不能令自己感動,更不能讓她激動。雖然塞克斯頓承認自己受到其他詩人的影響是很小的,但是西班牙語詩歌的英譯本對她的詩歌創作有一定的影響,譬如聶努達;超現實主義的詩人比如法國詩人波德萊爾也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她。最大的影響是自白派的另一位詩人W.D.斯諾德格拉斯的第一本詩集《心針》(Heart's Needle,1959)。當在《心針》中讀失去一個孩子的時候,詩歌的音樂,美感,和父親的感覺一下子捕獲了塞克斯頓的心靈。她將這種感覺識別和放大,並在自己的詩歌中進行實踐。《雙象》(Double Image)就是塞克斯頓模仿《心針》之作。塞克斯頓寫詩的時候常常觸及到瘋狂的主題,雖然別人認為這種詩歌寫作的方式與內容是匪夷所思的,但是塞克斯頓卻認為她自己在這種寫作中得到了感動。

在現實中,她其實是無法選擇的。她的真實狀態是孤獨、無名,找不到安身之所。除了擁有一個詩人常有的孤獨之外,塞克斯頓還忍受著一個瘋子的孤立無援。精神與肉體在文化世界中遭到雙重放逐:精神病院牆的隔離、人群的隔離、常理與邏輯的隔離,她生活在真正的黑暗之中,承受著超出一個肉體所能承受的陰影,如同原罪一般。

《你,馬丁醫生》是塞克斯頓最負盛名的詩歌之一,也是她的第一本詩集《去精神病院中途返回》的第一首。這首詩描述了塞克斯頓在精神病院的精曆,是塞克斯頓對在精神病院經曆的令人難以置信的準確回憶,詩人捕捉細節的完美能力在這首詩中展露無餘。在詩歌中,塞克斯頓描述了醫院中怪異的安靜以及陰鬱的查床和就餐例程。整首詩歌充滿著肅穆的葬禮般的氣氛。詩中的馬丁正是指在1956年到1964年長期為塞克斯頓治療的精神醫生馬丁·T·奧恩(Dr.Martin T.Orne)。

在詩歌的一開頭,馬丁先生就出現了:“你,馬丁醫生。/從早餐走到瘋狂/8月末,我快速穿過/一塵不染的隧道/在那兒,行動的死者/仍在談論著/用他們的骨骼頂住/治療的推壓/在這夏日公寓裏我是一個女王/還是一隻/歡笑的蜜蜂。/在死亡的花梗上。”

馬丁醫生是穿越外部世界和內部世界邊界的人,他吃過早餐來到醫院,是“從早餐走到瘋狂”。“我”則是快速地從隧道穿到“夏日公寓”——這是一個臨時居住的地方,在旅店裏“我”是一隻蜜蜂,蜜蜂是女性的意象,在死亡的花梗上。這裏也許是指電擊治療,花梗類似於電源線。

醫院的整體環境是一塵不染的,病人所有的隱私都無處遁形,人在這裏完全成為了機械化的治療對象。詩人將病人形容為行動的死者:“在那兒,行動的死者/仍在談論著/用他們的骨骼頂住/治療的推壓。”而治療在詩人的眼中是可怕的,因為必須要用骨骼頂住治療的推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