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書的主角太少了，有時候自己也會覺得很寂寞。”小暖說。
我也是一個喜歡寂寞的人，兩個寂寞的人在一起，是雙倍的寂寞。在我的心目中，那樣的寂寞，是如鏡子一樣的美好，像一片沒有人打擾的靜寂。
這時候，暖拉起大提琴，是《神秘花園》的曲子。這是我喜歡樣的曲子，浪漫而深情。音樂對於暖來說，是必不可少的，音樂是她的生命。
一些緩緩的聲音，自然流淌。靜靜的花園裏，接近黃昏的纖柔陽光，透過沒有屋頂的亭子，灑在暖的白晰而安靜的麵孔上。這一刻，生命似乎要在這一瞬間虛化，離開我的身體，化做一縷斜陽，隨著她輕搖的身影搖曳，沉迷，悠揚，自在。
“如果時間可以永恒，”她說，“那麼我希望就這樣永恒”。
3
彈完琴，小暖回到坐位，她對我已經沒有了拘謹的感覺。
“我請你吃飯吧。”她說。
“我知道一個很好的地方。”
穿過樹叢和花廊，來到了一個隱秘而幽靜的地方，這個地方竟然有一個花園餐廳，像一個迷你的小酒吧。我從來都沒有注意到過。餐廳門口上的名稱叫“星期九”，用很怪異的魔術字體寫的。進了餐廳，裏麵很小巧，但很溫馨，布置很有格調，播放著舒緩的音樂。餐廳裏沒有客人，我們進去之後，成了唯一的客人。我想，可能是因為位置比較偏僻，所以來的人比較少。
“這是一家音樂餐廳，在這裏可以安靜的坐著，欣賞一天的音樂。”小暖說。
我們找了一個靠邊一點的位子坐了下來。
“吃點水果吧。”小暖點了一盤水果。
“兩杯水。”
很快，一個女服務員端來一盤水果。她的裝扮像女仆餐廳的裝扮，動漫的風格，胸部很大，有著不科學的身材。她把水果放在桌上，我一看，有西紅柿、櫻桃，草莓，布朗李等等。所有的水都散發著閃閃的熒光。難道是轉基因水果嗎？從來還沒有見過這樣的水果。我猶豫了一下，不敢吃。
“這水果裏有熒光！？”我說。我以為是添加了熒光增白劑。現在食品汙染太嚴重了，早上起來，呼吸著霧霾的空氣，買地溝油炸油條，切個蘇丹紅鹹蛋，衝杯三聚氰氨奶。這樣的生活印象太深刻了。
“虛幻世界都有熒光，這些水果都是我們自己種的，絕對生態環保。”女孩說。
“虛幻世界？”
“對啊。”女孩說。原來她也知道這個世界是虛幻的。我以為我虛構了這個世界，原來是這個世界虛構了我。
我小心的拿了一個西紅柿，放進嘴裏，慢慢的嚼了一口，味道很香甜。
“第一個吃西紅柿的人是勇敢的，不過真輪到自己的時候，就會小心了。”我說。
“是的。”小暖說。
“要是我們能夠用味覺來判別一個東西是否有毒就好了。”我說。如果甜的，都是可以吃的，苦的都是不可以吃的，那麼人類就不用怕食物中毒了。可惜，這隻是經驗的，並不絕對準確，有時候甜的，是有毒的，有時候苦的，可能營養豐富，比如像靈芝之類的。
“當然可以。”突然一個聲音傳過來，讓我吃了一驚。
我一看，原來是那個廚師。這個餐廳的廚房是開放式的。客人需要食物，直接在前麵就可以點，然後廚師現場做出來。因為餐廳的空間小巧，廚房離我們也不遠，所以大家說話都可以聽得到。
“為什麼？”我說。
“因為味道是人類對食物的記憶，那些人類需要的，都被記憶了下來，成為美好的味道。”
“那如何解釋良藥苦口呢？”我說。
“那是因為那些記憶超出了人類味道記憶的範圍，所以都是苦的。”廚師說。想不到，一個廚師，竟然對人類的味覺有這麼深的造詣，了不起。
然後，廚師繼續埋頭做他的菜，而我則繼續吃我的水果。我咬了一小口，一股香甜的味道立刻溢了出來，很濃很濃，讓我想起了小時候吃過的草莓味道。現在的草莓，都是大棚種植的，已經沒有這樣的味道了。
“味道好極了。”我吃了一口說。
“你怎麼把它吞下去了？”小暖好像很吃驚的樣子。
“難道有問題？”我吃驚的說。
“我們這裏吃東西是不吞下去的。”小暖說。這誇張的神情，就好像一個小孩子把口香糖吞到了肚子裏一樣。小暖說著，自己挑了一個草莓，咀嚼了一下，然後把渣渣吐在一個容器裏，動作很優雅。
“這也太浪費了吧？”我說。我提起的心，又舒緩起來，原來是這樣的，真實太大驚小怪了。
“我們吃的是味道。”小暖說。
在虛幻世界，吃東西是不吞的，吃的味道。生命需要的東西就是甜的，這是生命在自然過程中形成的一種機製。生命的生理機製一旦形成，人們對實用性的追求，就容易變成對感覺的追求。而在虛幻世界中，因為都是虛幻的，所以隻剩下對感覺的追求了。
“哦，原來是這樣。”我有那麼一點點明白了。
“想吃什麼，這裏的菜做得很有特色的。”小暖說。
我相信她說的話，因為看那個廚師的範兒，就知道，這裏的食物，味道一定不會差了。我看到廚師旁邊，有一個書櫃，放著幾本書，名字是《味覺與營養》、《色彩與味道》、《音樂與味道》。
“好深的造詣。”我不禁暗自驚歎。
“好的音樂，好的色彩，會讓人分泌出甜的感覺。”廚師說。他似乎看得出我的心思，也許來這裏的食客多了，他就能夠看出食客的心思了。
“怎麼會？這不科學。”我說。
“味道不是菜賦予的，是人的感覺賦予的。”廚師說。
“不科學的味道，才是最好的味道。”
聽他說得這麼玄乎，我更好奇了。我看了看菜單，有黯然銷魂飯、巴掌魚、白堊紀炒肉、外婆家蒸菜等等，這些奇葩的菜名，感覺一下子就把我雷到了這個時空之外。
“我喜歡看食材點。”我說。
“看來你也是高級吃貨啊”小暖說。
我們點把那些菜一樣點了一份，不一會菜就上來了。
我先吃了一口巴掌魚，當魚剛入口的時候，我感覺我穿越了。我仿佛到了一條河流裏，自己變成了一頭熊，然後抓起河裏肥肥的魚，用巴掌劈魚吃。當我把魚吞下去的時候，這種感覺才慢慢消失，然後似乎又穿越回來，坐在了桌子邊上。
“哇，爽，爽。”我驚呼。
小暖也開始吃，她依然那麼優雅，隻吃味道。我覺得我還是一個現實中的人，還是吞下去更加過癮一些。
然後我又嚐了一口黯然銷魂飯，然後感覺自己似乎又一下子穿越了，來到了一個原始洪荒的森林草地中，旁邊還有一片沼澤，沼澤裏種著金黃的稻子。然後自己似乎成了神農氏，在用稻子煮飯吃，那個香，是無法形容的。
“喔，太美了，太美了。”我說。
“怎麼可能有這麼神奇的米飯？”我說。
“味道是一種記憶，你的味覺都是遠古時代的記憶。”廚師忽然說道。按照他的說法，是這些記憶讓我穿越到古代，感受了那種美好的感覺，真是神人啊。
然後我又吃了一口白堊紀炒肉，感覺自己一下子穿越到了白堊紀，然後變成了一隻恐怖的恐龍，然後抓著一隻野豬，撕扯它的肉吃。我感覺爪子是如此的鋒利，牙齒是如此的強大，吃起來如此的鮮美。
“好肉，好肉。”我驚呼起來。吃完這口肉，我才感覺自己慢慢從那種場景中穿越回來。但是，那種感覺依然留在我的記憶之中。
最後，我嚐了嚐外婆蒸菜，然後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小孩，站在一個山坡上，那裏陽光燦爛，萬物複蘇，那是外婆家的山坡。原來是這種菜，讓人想起了小時候，外婆家的感覺。
“這個廚師怎麼這麼厲害？”我說。
“烹飪是一門藝術，廚師調製的其實不是食物而是感覺。”廚師說。
“真是天才啊。”我說。
這個時候，餐廳的音樂響了起來，舒緩而動聽，旋律在耳邊盤旋著，充滿了浪漫而溫馨的氣息。暗暗的燈光和變幻的色彩，催生出朦朧與曖昧。然後感覺身體開始分泌出多巴胺，喉嚨裏以及內心中，都產生了甜的感覺。原來感覺真的是自己分泌出來的，這些分泌出來的感覺和那些真實的美味相互交融，才是最美好的味道。
“哇，為什麼這音樂能產生甜的感覺？”我說。
“滿足生命需要的，就是甜的。滿足精神需要的，就是美的。美到極致，也會變成甜的。因為精神需要的，也是生命所需要的。”廚師說。
“原來是這樣，真是太了不起了。”我說。要能夠讓音樂產生甜的感覺，這需要多麼深厚的功夫啊！
“音樂調製的也是感覺，和調製食物的道理是一樣的。”廚師說。
“怎麼會呢？”我說。
“對於耳朵而言，一些音符天生動聽，美麗動人。這種美麗，就像食物的甜一樣，是耳朵對聲音形成的生理機製。在這種人們對聲音的愉悅基礎上，人們通過音符的各種組合產生旋律，表達自己的憂傷、快樂，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廚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