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原副省長李達昌由於經濟問題東窗事發而走進牢獄裏了。憶當年,他從副省長位子上主動退下來(現在看來是撈足了,怕事發而退)到西南財大當教授、博導時,媒體一片讚揚之聲。這時幾乎所有的人都忘了一件事:他有當教授、博導的資格嗎?
李達昌研究生畢業後僅在西南財大當了三年教師就走上仕途,徹底離開了教學崗位。三年的高校教齡,無論如何破格也提不上教授(他又不具備火箭式提拔的潛力資格),充其量是個講師。為官近20年,官位上去了,但沒在任何一個高校,通過正常程序評為教授。這些年他沒有教學工作量,也沒什麼科研成果。這教授的桂冠按高校教師的任職資格無論如何也是戴不上的,更別說比教授要求更高的博導了。從政20年,他不可能有時間做學問,回到高校給學生講什麼財經類課呢?指導博士生,豈不以官場厚黑學、貪汙術為論文題目嗎?可是就因為他當過副省長,這一切許多老實學人幾十年都得不到的學術桂冠,一瞬間全有了。我一直在懷疑,他當教授、博導是否經過各級學術或職稱評委會討論、投票、批準。難道當了副省長,這些職稱就是唾手可得,想要就要的嗎?
基辛格原本就是哈佛教授,但當了幾年國務卿之後再想回哈佛,卻回不去了。其理由是當官期間荒廢了學業,已不夠哈佛教授的資格了。可是我們的西南財大卻對本無教授資格的李達昌的歸來,欣喜若狂,要什麼給什麼,什麼程序都不用走,一切全OK。這背後的製度根源是什麼呢?
美國是一個沒有官本位的國家,一個社會需要有官,也需要士和商,從事哪一項工作是個人的自由選擇。條條道路都可以實現個人事業的輝煌,每項工作都可以為社會作貢獻。從事各項工作的人是完全平等的,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各種職務也沒有按官位折算。如重點大學校長是副部級,教授相當於副局級,官位也不能換學術職務。一個正部級的國務卿並不能換一個教授的職務,不同的職務有自己的標準,有自己的要求。國務卿當不了哈佛教授不為怪,甚至總統想要一個名譽教授都不可得。美國對教授任職資格要求之嚴,正是其擁有世界一流大學的原因之一。
我們卻是一個有官本位的國家。當了副省長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當教授,教授才相當於副局級,副省長去當,當然值得稱道了。但教授卻不能想當副局長就當,誰高誰低不就一目了然嗎?盡管我們經常宣傳,無論職務高低都是為人民服務,隻有分工不同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現實中,官仍高於一切職務。一個人當了官就可以當教授、博導、院士;甚至有學校求官去當他們的教授,這不是官為貴、教授為賤又是什麼?
中國是一個有長期封建社會曆史的國家,封建社會中官本位不足為奇,這才有讀書人“學而優則仕”的人生目標。這是一種當時社會條件下理性人以最大化為目標的經濟行為。有了權就有了一切,有哪種投資的收益率比投資當官更大呢?按說,新中國的建立消滅了封建製,官本位該沒了。但計劃經濟下,各級官員職務高低掌握著資源配置的權力。經濟決定政治,無論反封建的口號叫得多響,官本位其實是加強了。市場經濟的建立,由市場配置資源,應該說是對官本位的否定,但在市場經濟尚未完全建立,政府及其代表——官員仍控製著相當大的資源配置權力時,官本位就無法消失。這才有了大學的官本位崇拜,或者套用馬克思的“貨幣拜物教”之說,稱為“官本位拜物教”。
大學的“官本位拜物教”最突出地體觀在兩件事上。一是眾多大學爭相聘請大官來當兼職教授,絕大多數被聘為兼職教授者並無真才實學,隻有真官實權。有許多還成了博導,甚至名副其實在指導博士。這些教授、博導,沒時間讀書做學問,也沒時間指導博士——甚至一年都見不了一次麵,這種博士指導法也可以上“吉尼斯”了。不少學校還以聘了多大的官來當教授為榮。李達昌正是在這種大背景下當上教授、博導的,怪不得西南財大欣喜若狂,大搞歡迎儀式,送了兩個倒黴的博士讓這位副省長級教授去指導。二是許多大學教師無心做學問,隻把學問作為敲門磚,敲開官場之門,又回到了“學而優則仕”。這些人不是認真做學問,而是察言觀色,看上方的意圖,領導喜歡什麼說什麼,以期領導慧眼識英雄,給他個一官半職,甚至在校內也為個係主任、教研室主任的職務打得不可開交。
“官本位拜物教”還有經濟利益。學校請官來當教授以得到包括資金在內的實惠,個人追求當官亦可有了權有了一切。說來還是經濟利益在作怪。某些政策(如把重點大學校長行政級別由正局級提為副部級)又助長了這種“官本位拜物教”。近年來高校腐敗事件層出不窮,正是官本位的惡果之一。與世界一流大學差距越來越大是官本位更嚴重的惡果。
西南財大聘了一個貪官當教授、博導,不是它的錯。不改變官本位,還會有許多貪官或清官當教授、博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