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評論(2 / 3)

盡管閔凡利的“新禪悟小說”跟禪宗的教義和“頓悟”的形式有諸多暗合之處,但禪悟小說畢竟不是宗教故事,我們讀禪悟小說跟讀宗教故事會有不同的感覺,原因就在於它是文人自己的創作,無論是在結構的謀篇布局還是在語言的風格特色上都能顯示出作者獨具的匠心。閔凡利大多數的新禪悟小說都是獨立創作的,個人風格是不言而喻的,少數幾篇從宗教故事改編而來的也依然能夠看到作者個人的影子。比如《行路的和尚》,講師兄弟兩個和尚在行路的途中偶遇一女子要過河,師弟從容地把女子背過河,而師兄詫異於師弟的行為,一直在腦子裏糾纏和尚是否應該背女子過河這個問題,當他忍不住詢問師弟時,師弟回答道:“我背了女子過河,不過,我背過河後就把她放下了,不像師兄你,現在還背著呢!”這個故事並不稀奇,是個很常見的宗教故事,把這樣一個故事改編成禪悟小說需要冒很大的風險,搞不好會被人認為是抄襲,即便不被認為是抄襲,要突破讀者的閱讀期待視野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但閔凡利卻勇敢地嚐試了,並且獲得了成功。之所以能夠取得成功,原因就在於他把它作為一篇小說來處理。首先,他改變了人物關係,原故事是師徒二人,在這裏改成了師兄弟二人,師兄了塵,師弟了空,這種人物關係的改變並不是隨意的,是為以後的小說情節服務的,小說增加了一個重要情節,在他們遇見要過河的女子之前,師兄了塵給師弟了空講了一個故事,說一個和尚用功的時候老是看見一頭獅子在他眼前跳舞,和尚告訴師父這件事,師父就給他一把刀子。他再一次坐禪時,那獅子又來了,他就揮刀刺向獅子。了塵問師弟:“你說刺在什麼地方了?”了空說,也許刺在坐禪和尚的腿上了。了塵接著就問了空,你怎麼知道是刺在坐禪和尚的腿上的?了空說,獅子是虛的,和尚的腿才是實的。這一情節的加入不僅點明了整篇文章的主旨,也使作品不僅僅停留在講故事的階段,而且使人物形象更加完整。對於哲理的領悟跟修行時間的長短沒有關係,有時候是需要天賦和頓悟的,這一點也跟禪悟小說的宗旨是一致的。其次,作為一篇小說,《行路的和尚》在語言上也獨具特色,簡明而不失生動、純淨而又鮮明的語言是閔凡利文章一貫的特色。比如,作品中有一段描寫女子的文字:“一女子立在岸上。女子二八年紀,著一雙紅繡鞋,一條蔥綠的燈籠褲。火一樣燃燒的襖兒。女子有一條長辮子,梢兒調皮地指著風向。女子看樣子想過河,想到那岸去。那岸有很多花,紅的,黃的,藍的……反正比這岸多,好。看女子的鞋,就知女子怕水,女子的鞋很新,鞋上繡著幾朵桃花,很鮮,正熱鬧地開。女子隻好站在岸邊,瞅著那岸的鮮豔和繽紛,揉著自己的襖角。”閔凡利的文章喜歡用短句,少用逗號,這種語言特色比較符合禪悟小說側重哲理而不重描述的特點,但在這裏要寫一個能在年輕的僧人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年輕女子,通常用短句是比較困難的,但閔凡利做到了,能夠把這樣一個鮮亮生動的女子形象看作虛空更顯示出了空功力的深厚和了塵的迷惑。

作為一種從未被嚐試的小說樣式,“新禪悟小說”無論在創造還是在評論界都還存在諸多空白之處,其內容和形式也都有待完善,這一點身為“新禪悟小說”開拓者的閔凡利是清楚的,他在表示繼續致力於在這一領域的創新完善的同時,也期待有更多的讀者和同仁關注這一題材。“新禪悟小說”是值得關注的,原因就在於它在某些方麵跟我們這個時代的精神是相契合的,這是一個快節奏、急速運轉的時代,讀者需要在盡可能短的時間裏領悟到更多的哲理,同時還要享受到文學閱讀的快感。這不是一項簡單的任務,需要更多精力的投入才有可能完成。

2008年12月,中國傳媒大學把閔凡利發表在《北京文學》上的新禪悟小說《真佛》拍攝成藝術電影,參加了在北京舉辦的2009年中國大學生電影節。《真佛》在開幕式前放映,受到了學者與專家的一致好評。這對宣傳和推廣新禪悟小說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二、鄉土情懷

閔凡利出生在滕州,成長在滕州,滕州雖不是一個大城市,卻有著幾千年文化的積澱,滕州給予作家閔凡利的遺產是豐厚的,不僅有改革開放30多年來新觀念的影響,也有兩千多年來儒家思想的浸染,更有生生不息的民間文化的熏陶。在閔凡利的作品中經常出現“善州”這一特定的區域,因為滕州古時因滕文公善政,曾被孟子稱為“善國”,閔凡利作品中的“善州”大概就是由此得來的。但是,他作品中的“善州”又不能完全等同於現實中的滕州,閔凡利自己曾經說過:“善州是我想象中的城市,她是虛構的。是我大部分小說中人物集中活動的場所,內裏有滕州的影子,但不是滕州。在我眼裏,滕州她不是城市,她隻是鄉村的一個擴展,是個大鄉村,最多是個大鄉鎮。而善州,她比滕州要大,她是魯南風俗、民情及各大城市的總和。”作為一個從中國北方最尋常的農家走出來的作家,長期的鄉間生活讓他浸染了濃鬱的鄉土情懷,閔凡利的作品中有一部分就是抒寫自己的鄉土情懷的。但是,如果稱閔凡利的這部分作品為“鄉土小說”,似乎也並不確切,因為根據魯迅的定義,“鄉土小說”的寫作狀態最重要的一點是回憶,通常作者已不在他所書寫的那個地域,但閔凡利的此類題材的作品不是這樣的,他依然生活在他所書寫的這塊土地,寫作狀態的不同帶來了些微的差異,由於並沒有遠離書寫的對象,閔凡利的作品可能更逼真更寫實,同時也更能體現作者的鄉土情懷。

大體上可以把閔凡利的此類創作分為兩類,一類是寫鄉間小民雜事的,通常篇幅短小,人物少事件少,卻意蘊雋永;另一類是寫政體改革大事的,涉及地方政府官員,多是中篇,如被《中篇小說選刊》選載的《解凍》及在《紅岩》刊發的《天下大事》等。在這兩類作品中,真正能夠代表閔凡利創作特色的應該是寫鄉民小事的那一類。耳濡目染於鄉間的人和事,讓閔凡利對這類題材駕輕就熟,寫來充滿真摯的深情。《王朝村事》是閔凡利早期的一個短篇,分兩個小節,寫了兩個感人至深的老農民。第一個短篇是《駝》,寫王朝村一個叫磚頭爺的農民平凡而辛苦的一生。磚頭爺是王朝村“背棺頭”的,這是一種地方流行的下藝差事,就是把裝有死人的棺材從堂屋背到大門外的棺材架上。這種活計辛勞、危險,還被人看不起,但為了掙口飯吃,磚頭爺憑著一把子力氣幹起了“背棺頭”。終於有一天,在一次背棺材時,他被壓斷了脊背骨,從此成了駝背。臨死前,他囑咐兒子一定要讓他死後直著身子走。兒子為滿足他的願望,在他死後找人用杠子壓平了他的駝背。第二個是《在天之靈》,寫一個叫道恒爺的老人在老伴道恒奶死後思念成癡,堅信她還會回來,跪求得了癌症快要死去的道順爺給道恒奶捎信讓她回來,整日抱著老伴的紅襖到處跑,兒子們看不下去,在母親墳頭燒掉了紅襖,老人也撲倒在老伴墳頭紅襖燒成的灰燼上死去。這兩個故事讀來都讓人心酸,然而卻都是至情至性的鄉間的人和事。這兩件事都寫鄉間的老人,並且都和老人的身後事有關,這一點也是滕州這一地方的鄉風民俗,看重死者,卻往往會忽視了生者的感受。相對於老年人更多關注的是真情和和感受而言,年輕人更關注的則是“麵子”。關於“麵子”的問題,閔凡利有一篇非常出色的短篇《張山的麵子》,真實記錄了一個鄉村男人對“麵子”的看重和為了掙得“麵子”而做的荒唐行為。因為一個偶然的事件,張山的老婆跟村長黃運河有染的事成了張村公開的秘密。其實,這事對張山早就不是秘密了。一年多前,張山就在自己家裏撞見了自己的老婆和村長的好事,但懾於村長在村裏的淫威,更礙於自己的麵子,張山就當這事沒有發生過一樣。沒有想到的是,這事被自己不懂事的兒子在學校裏說了出來。這下子,全村人都知道了,張山再裝不知道,麵子上就過不去了。為了掙回麵子,張山想要在大街上當麵罵村長一頓,但又怕村長給自己“小鞋”穿,所以先請村長的客,希望村長能同意自己的這個掙麵子的打算,無奈村長也為了自己的麵子斷然拒絕了張山的辦法。萬般無奈的張山做出了一個“勇敢”的舉動——去強奸村長的老婆,雖然最後沒有得逞,卻鬧得整個張村都知道了這件事。張山最終因強奸未遂罪被關押。但是,出來後,他卻受到了張村人的尊敬,因為他掙回了自己的“麵子”,張山是“勝利者”。這出因“麵子”問題而上演的荒誕劇在滕州的農村有著很深的現實依據,這是幾千年來封建傳統文化在民間土壤的變種,是阿Q“精神勝利法”的遺傳基因再現。

如果說《張山的麵子》是借“麵子”問題批判了今天農民身上依然殘存的國民劣根性,那麼《張三討債記》則借一個討債事件思索當今的農民最缺失的是什麼。老實人張三借給奸猾的李四兩千元錢,幾次去討債都因李四耍手腕而一無所獲,最後張三決定蹲門要賬,不還錢就不走了,卻又中了李四的“美人計”,不但沒有要來自己的錢,反被李四敲詐了兩千五百元錢。作品揭示的不是新時期的農民愚昧無知和缺乏最起碼的法律知識,而是透過這個事件來揭示了善良與奸惡的較量的結果是那樣的讓人心酸,鄉村善良在奸惡下的無奈和淒楚。這是我們這個時代要關注的,也是我們這個社會要深深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