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寒舍’,頗有些微涼,好在護法大陣的範圍極其廣闊,沒行多久,便是進入其範圍,寒意頃刻消散,從陣法中滲出的絲絲仙靈之氣,亦是讓他霎時間來了幾分精神。
夜裏,天劍宗的巡守弟子雖是不如白日那般多,但也不見得稀少,漫步一會兒,青蠻便是遇得十數個巡守弟子,那些弟子皆是識得青蠻這個並非天劍弟子的天劍宗人,猶豫了片刻,還是上前見禮,主動詢問其是否需要幫助。
青蠻皆是含笑應對,示意無礙,他們各司其職便是。
“真美啊…..!”
通過傳送陣,青蠻安然回到落霞峰上,這是他自己的選擇,雖然有些不合門中規矩,但上官閏土還是應允了讓他成為落霞峰上唯一的一個男子,當然,這與青蠻曾今便是如此亦不無關係。
住的地方還是曾今的那間小屋,青蠻還記得,那間小屋落霞峰上本是沒有的,後來是自己漸漸長大了,不便與姐姐住在一起,所以,在姐姐的幫助下,二人合力修葺好這間小屋,算不上多麼精致玄妙,但勝在小巧玲瓏,最重要的是,青蠻對它有著深厚的感情。
漫步在落霞峰的徘徊花道上,入眼一片瑩瑩淡紫,便如那幽暗的夜空,裏邊還有繁星點點,淡紫色的花靈氣息在夜裏格外清晰,一陣微風拂過,很是醉人。
“你也喜歡徘徊花麼?”
驀地,一個清冷而熟悉的嗓音從身後響起,青蠻身形一滯,想要轉過身來,躊躇片刻,終究是輕歎一聲,笑著回道:“喜歡,一直都很喜歡!”
身後一陣沉默,緩緩才應,“我也喜歡!”這聲音裏較往日,卻是多了一分難得溫柔,不過這溫柔轉瞬即逝,卻好似換了個人般,依舊冰冷道:“你尚未痊愈,這般夜了,不回屋歇息,還在外作甚?”
青蠻輕吸一口氣,卻是轉過身來,三尺之外,是個一襲清雅霓裳的女子,那傾世的容顏比這滿目徘徊花更為奪人心魄,刹那失神,啟口道:“弱水姑娘不也還未歇息麼?”
他心中隱隱懷著一絲期待,目光霎時變得炙熱起來,卻是直直看著她,隻是,讓他的失望的是,那雙傾世無雙的美眸仍舊極盡冰冷,不帶一絲感情,全不見泛起一絲漣漪。
她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負手而立,在冷風下,顯得傲然而孤獨,淡淡道:“弱水,隻是曾今。這世間,再無你所認識的弱水。”她頓了頓,看向青蠻,“本尊倒是還知曉弱水,不過,它隻是一柄劍。”說著,一縷青芒自她身前縈繞而過,便就消失不見。以青蠻的目力自然不難瞧出,那柄劍便是她的本命神兵,的確喚作‘弱水’。
青蠻心中隱隱作疼,上官千湄的這般言語,已然便是承認了,她便是昔日的弱水,可明知曉這一點,卻又如何?這感覺,便好似你頻臨死境,在你麵前便有一顆可救你性命的丹藥,觸手可及,但是,無論你如何伸手,那丹藥似乎總差一點,一分一毫,就那麼一點點,永遠的咫尺相隔。
“你還不死心?誠然,你與她,或許…..!”說到這兒,上官千湄忽的輕抿朱唇,沒有繼續,半響之後,方才道:“但這些,不過是一段浮世塵緣罷了,相念不相知,留之,何用?”
她素來言語不多,今夜,算是破天荒的頭一遭,或許,哪怕是修行過《太上忘情訣》在真正麵對這個曾今共她曆練情劫的男子時,仍舊無法維持那靜如止水的心境,但也僅限於此,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自己將要走的路是什麼。若有情,那麼她的一世修途,便走到了盡頭。
本來,她原以為,與那曾在紅塵曆練的男子並無再見之日,隻此一生,便是空留一念想,便可。她與他,之間,相差實在太過遙遠。
可是這一切,並未如她預料一般,這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子以近乎蠻橫的姿態,再次出現在她的視野,而且是無法躲避,那一日演武,她方才知曉,原來,他與自己的差距,並非如想象那般遙不可及。
可這,恰是她心境不穩的根源,她從未生過一種期望,期望他別再提及往事,最好是能夠徹徹底底的忘了,便如她一般,全然不受幹擾。
為此,今夜才趁此說出這番言語,否則,便是永不承認,又能如何?
青蠻仰頭,愴然一笑,有些說不出話來,“留之..何用?”
上官千湄黛眉微顰,似有些不悅見得青蠻這般略帶瘋癲之感,作為天劍宗絕對的核心,她自然知曉當代門主,也就是她的上官師叔,對此子是何種態度,更明白,以他的資質,假以經年,斷是那震懾諸天的存在,天劍宗的發揚光大,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會對其依仗也不定。
所以,她亦絕不想讓,他為此而使得心境顛簸,這將會成為其修行的最大阻礙,而唯一的辦法,便是斬斷他的情根。
“本尊之言,你好生思量吧,你也有些乏了…早些歇息吧…!”
言罷,她衣衫一帶,旋身而去,隻餘空穀冷風。
空寂的夜裏,一人匍匐在地,身子卻是在不停微微顫抖,隱隱能聽得極為壓抑的哽咽聲,他雙手有些扭曲的插入地裏,卻是看不清神色如何。
半響之後,他猛然撐起身,好似發瘋一般,身形急竄,留下一連串凝而不散的殘影,哪有一絲病態模樣。
他來到落霞峰崖的邊上,麵容很是猙獰,能夠清晰見得麵上的濕痕,驀地,他五指一柄,一柄虛劍凝成,卻是淩空而起,身形舞動在崖邊的一塊巨石上。
勁風呼嘯,青絲飛揚,不過了一會兒,他頹然落地,或許是累了,癱坐在地上默然不語,亦不知過了多久之後方才緩緩爬起身來,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倦怠之感,一搖一晃,蹣跚離去。
在他離去後不久,方才他所舞動的那塊巨石邊上,卻是隱隱現出一個人影,身著大紅雲紗袍,眉目端莊,她凝神望了片刻,幽幽一歎,卻是吐出兩個字,“癡兒…!”
清晨,氣息尚且有些濕潤,繁花草木上,還有露氣未散,空氣中充斥著淡雅香氣。落霞峰邊上的一塊巨石旁,一個孤傲女子遺世獨立,麵向萬裏煙嵐。
那塊巨石上,四個殷紅大字清晰可見,落筆如鋒,仿佛能夠看見書寫之人那時的癲狂肆意。
上邊是: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