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四)(2 / 3)

歐陽老實巴交的樣子跟著那人進了供電局,並上了一個掛著“副局長”牌子的辦公室。

“啊呀,您是局長啊?”歐陽頓時心頭一股暖流湧出。

“是副局長。”賈副局長很幽默,說話間給歐陽倒上一杯水。“說吧,你七點鍾就在大門口等,有什麼要緊事嗎?”

“我、我有件急事……”歐陽怎麼也沒想到會碰上這麼個爽快、幹脆的供電局領導。

賈副局長笑了:“你真以為我們都是‘電老虎’啊?”

“不,供電部門是關係城市發展和國計民生的單位,但眼下我有一個工地正在施工……”歐陽一股腦把高壓電線的事倒了出來。

賈局長傾心聽完歐陽的話,然後思忖片刻,揮筆寫了一張紙條遞給歐陽。歐陽一看,上麵寫道“供電中心陳主任:請務必於本周六、日兩天將銀湖山莊高壓線北移80米。”

歐陽拿著紙條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時他最想把這一喜訊同呂華分享:“呂華,批了,批了,真的批了!”

周六?一件在歐陽當時看來比天還要大的事,就這麼順當地從賈副局長的嘴裏定了下來?歐陽出供電局大門時,感覺自己有點雲裏霧裏似的。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周六那天供電局真的一下來了60名職工,稀裏嘩啦一整天就把10萬伏高壓電線從銀湖山莊的工地南側一舉移至北側的山坡上。

“歐總,供電局那幫人能給你幹出這麼漂亮的活,你一定花大錢了吧?”有人悄悄問歐陽。

“胡扯。我敢對天發誓,他們那兒我一支煙、一分錢都沒花。”歐陽幾乎是吼著回答別人的問話。

旁人笑笑,又搖搖頭,似乎誰也不相信歐陽說的話。

“老實說,事後我去看望賈局長的時候,他已經退休。如果不是親身經曆,我也不會相信賈副局長他們供電局的領導如此清廉,而且辦事效率如此之高。但這是一點不假的事,我一輩子記著賈副局長和他們供電局幫忙的同誌們!”歐陽在以後的日子裏經常提起這樁令他一生難忘的事,他因此也特別堅信共產黨內確有一批優秀的幹部是非常清正廉潔的。

地麵上的一切阻礙物全被清除,現在就該蓋樓房了。

刨坑挖土那一天,歐陽的情緒特別高漲,這是他渴望已久的一刻,所有以往的一切艱辛在此時全都化為青煙……讓他最為得意和高興的是,在所建的“銀湖山莊”五棟樓房建築施工中,他采取了部隊慣用的同一戰場采用一支寶安建築隊、一支揭陽建築隊這樣兩支可以競爭的隊伍共同作戰的戰術——這是他的一招高術:老板的他可以坐在高高的山坡上乘涼,下麵的“兩虎”則不得不因為比著進度而激烈的爭鬥著。

嗬,正是熱鬧非凡。這邊的隊伍今天起五米磚,那邊的隊伍明天非把你落後十米。你早起工一個小時,我晚下班兩小時;你兩班倒,我三班連軸轉……哈哈哈,歐陽在辦公室開著電扇樂得直想大笑。

照如此進度,嗯——可以提前一兩個月完工,那就等於可以減少工程成本十分之一,也就是說比預算額外賺進了幾百萬……一時間,歐陽感覺勝券在握。

兩支施工隊不分日夜地揮汗戰鬥,歐陽天天左跑跑,右看看,臉上不時露出抑不住的笑意。他的神色裏有些飄飄然……

“哎喲!”突然,他的腳底一軟,原來是踩空了。

一股不祥之兆不由湧進他的心頭。果不其然,一件他不曾預想到的愁事正從他背後悄然走來。

那天他正在與施工隊商量著如何既不擾民、又延長工地施工時間問題時,“銀湖山莊”的原土地歸屬單位——武警七支隊領導給他打來一個電話,命令他立即停止施工。

歐陽還沒來得及問明原因,電話那頭的語氣不容置疑。

“這是命令。而且是總隊首長親自下達的命令。”

身上始終未改軍人作風的歐陽聽此話後,馬上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他不相信這是事實:“我跟你們是有合同的呀!知道嗎?合同是雙方簽訂的,不能隨便由單方作出任何修正的,即使有什麼變動也應該雙方共同協商解決啊!不信你們看看《合同法》嘛!”

“我不懂什麼《合同法》,我們隻知道執行上級首長的命令。”對方口氣很硬,說完就掛了電話。

歐陽感到事態嚴重,立即放下手中的活,直奔他熟悉而親切的武警七支隊部。但今天他踏進熟悉的支隊部時,歐陽內心充滿了惶惑和不安。

“我們也是執行總隊首長指示。沒辦法,看來我們的合同得作廢了,你得馬上停工……”支隊領導與歐陽是老熟人了,一見戰友,無奈地這樣說。

“總隊首長他、他怎麼能隨便這樣做嘛!我們在簽訂這塊地的合同之前不是支隊專門給總隊打過報告已經批準的嗎?我手上還有這份文件呢!”歐陽急了,銀湖山莊已經幹到這個份上,扔進去的錢也占總投資的五分之二了!噢,這麼大的事,說不幹就不幹啦?

“歐陽,不是我們不想讓你幹,是總隊領導的指示!你在部隊呆這麼長時間還不知道部隊的規矩?領導定的事,我們能怎麼著?隻有兩個字:執行!”

“執行也不能不講理呀!”

“理?嘿嘿,首長的命令就是理!歐陽你在部隊十幾年白呆了啊?”支隊領導見歐陽直喘粗氣,便緩和口氣道:“這事我看你得直接找總隊領導……”

“我找他們去!”歐陽氣呼呼地出了支隊部。

“哎歐陽,工地那邊你還必須停工啊!”身後,支隊領導這樣喊道。

停工!扯他媽的淡!歐陽現在的頭腦裏一團糨糊,如果不停工,說不準隔天部隊會派出官兵到工地上來強行讓你停;執行吧,這不等於讓我歐陽上吊嘛!

天哪!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歐陽怒了,可怒有什麼用?部隊那一套他歐陽太熟悉了:官大一級壓死人。上麵的首長說了話,下麵的人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得執行!就這麼簡單,也沒什麼理好講。歐陽雖然不能理解總隊領導的想法,但十七年的軍旅生涯讓他還是不得不服從上級命令。

停工?停工算什麼事?我們已經幹到三層樓了!就這樣半途而廢?……施工隊和承包商愣了,他們搞不清開發商歐陽在搞什麼名堂。

你們以為是我想停工啊?歐陽麵色凝重,心如刀絞。

沒有人再敢多說一句。夜深了,簡陋的辦公室裏隻剩下歐陽一個人,這麼剛強的一條漢子再也忍不住了,辛酸的淚水如江河決堤……

沒有人敢去驚動和勸說他。天亮了,歐陽像換了個人似的從辦公室走出來,隻見他拎著一個破草帽,眼神木呆地掃了一眼停工的施工現場,然後有氣無力地對現場的人說了聲“我去找他們”,便抬著沉重無比的雙腿,離開了工地……

歐陽走了,武警支隊的人來了。他們是來執行命令的,看著工地不許再開工。

方才還是你追我趕、熱鬧非凡的工地,轉眼默然無聲。幾百人的施工人員橫七豎八地躺在那些腳手架的木板上,那些沒有躺下的則湊上幾對甩著撲克牌,這情景讓監督停工的武警官兵看得心涼意冷,而歐陽和助手呂華看得陣陣心絞的痛。歐陽的妻子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走!回營房去!”太陽落山,夜幕降臨時,幾個看守的武警官兵上車走了。

歐陽“噌”地從地上站起,然後張大嗓門在工地上邊走邊喊了起來:“好兄弟們,求求你們動手幹活吧!”

那些明白過來的施工隊,一聽可以幹活了,就等於看到老板又在向他們發工薪似的,或從腳手架上跳起來,或甩掉手裏的撲克牌,立即龍騰虎躍地幹了起來。嗬,工地上頓時又喧鬧和繁忙起來……

第二天,武警的官兵又來了,發現樓層像經曆一夜露水似地怎麼“長”了許多?這時歐陽走來,無奈地微笑著,官兵們看到是老首長的事——你睜一隻眼,我閉一隻眼,心照不宣!

“老首長,你真是不容易啊!”

“戰友們辛苦了!”

“嗨,你夜裏幹我們隻當不知道,白天我們在時你們可千萬不能動工啊!”

“一言為定,一定不會讓你們為難。”

歐陽不想為難執行命令的戰友,更特別感謝對方的積極配合。

雙方配合默契。平靜的一天又過去了,熱鬧的一夜隨即來臨。結果是,樓層不停地在往上“長”……

可這總非解決辦法!歐陽盡管覺得這樣對施工進度尚構不成太大影響,但畢竟不是個事兒。根本問題不解決,即使房子造好了,敢銷嗎?再說你敢銷誰敢買?再往深裏想,歐陽心裏更發毛:你辛辛苦苦、耗盡財力物力建起山莊,部隊領導再來一道命令:房子全部歸部隊!真到那時,歐陽你上吊十回也沒有用!

不敢想。實在不敢想這後果!歐陽白天忙碌著到處購材料的同時,壓在心頭最重要的事,仍是如何想法子讓部隊領導同意繼續執行他和七支隊簽訂的合同。那些日子裏,歐陽感到一天沒處理完此事,他離絕望的深淵就更近了一步。

三天、四天、五天、六天……最後歐陽感到自己的脖子已經被上吊的繩子套得已近窒息。

“什麼?林總隊長來啦?”第九天,宋副支隊長向歐陽通報消息。

“太好了!我一定要見見總隊長!”歐陽一下來了情緒,因為歐陽認識總隊長,而且總隊長對七支隊與歐陽的合作也是支持的。

總隊長被歐陽請到施工現場,歐陽如實彙報施工情況和所麵臨的停工困境。有人告訴我,當時的歐陽幾乎是“聲淚俱下”。歐陽自己隻承認是“比較懇切”。總而言之,總隊長是受了感動,然後十分肯定道:這個項目沒有問題,程序上沒錯,在執行軍產的買賣上也符合上級有關文件規定,可以繼續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