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子的最後一顆豌豆,被我弄丟了(1 / 3)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們家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我突然迷上了發明——於是我們家的電冰箱、電視機、收音機,凡是可以拆開的家電全部遭殃了,當然也包括手電筒。

沒有人可以理解一個孩子對發明創造的滿腔熱血,就連孩子也不理解,所以我的小夥伴們對我進行了一次慘無人道的圍觀和批判。

那個在眾目睽睽之下忽然間變得一錢不值的東西是一個機器人,收音機外殼的身體,塗了好看的藍色和明黃,腦袋裏有一盞開啟開關就可以發光的小燈泡,手和腳也可以動,但是需要手動。

所有人都說,阮陶,你做的東西簡直醜死了!

那個時候的我,就像被一道雷給劈中了天靈蓋,雞皮疙瘩從尾骨一直穿到後腦勺。我哭著跑回家,揪著媽媽的手難過地問,真的嗎?媽媽,真的很難看嗎?我做的機器人,真的醜死了嗎?

媽媽笑著擦幹我的眼淚,她說,好漂亮的機器人。

於是大腦不夠發達的我,被戲稱為單細胞動物的我,忽然就破涕為笑了。

所有人說的所有話,全都失去了可信度,沒有一絲摧毀力,隻有媽媽的話那麼清晰地傳進我的腦海裏。

所以,當所有人都說,那個像極了顧延的男生不是顧延的時候,就連他自己都說自己不是顧延的時候,我像小時候那樣,趴在媽媽的膝頭哭著問她:“真的不是嗎?媽媽,那個跟顧延長得一模一樣,就連身高都沒有差別,就連笑容都沒有差別的人,真的不是顧延嗎?”

媽媽撫摸著我沾滿淚水的臉,笑著問我,你是誰啊?怎麼哭了?

身後的袁熙將手輕輕地放在我的肩上,用力地握了握。

我擦幹了眼淚,仰臉對我媽說,媽,你又忘了,我是阮陶啊,你女兒阮陶。

媽媽的臉上有很淡的笑容,像是陷在很深很深的回憶裏,那種回憶太過美好,所以不自覺地就揚起了嘴角。

她說,阮陶啊,你不要到處亂跑,爸爸回來會找不到你。

我點點頭,知道了媽,我不亂跑,那你也要乖乖吃藥,不然爸會不高興。

媽媽趕緊點頭,我乖乖吃藥,乖乖吃藥,不然阮勝會不高興。

回去的時候我有點累,倚在車窗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袁熙也倚著車窗睡著了,而我倚在袁熙的肩上,身上蓋著他的外衣。

我推了推他,怎麼不叫醒我?

袁熙說,看你睡得熟。

我說,那房子裝得不錯,連衛浴都極盡精致之所能,那個富婆待你不薄。

袁熙不留情麵地上來撕我的頭發,我嗷嗷亂叫,你再撕我可喊人了,我可是有粉絲的人!

說完我的邏輯才提醒我,論粉絲,袁熙的可以組成一個城市,而我的隻能組幾桌麻將,一想及此,我十分悲傷,心裏默默地流淌著眼淚。

袁熙鬆開我,問,這周末你記得帶便當,我去你家接你。

我說,那是你家。

袁熙說,誰家還不一樣,是咱家。

過了一會兒,我裝作不經意地問,袁熙,周末收工後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

袁熙點點頭,像是早已經知道我會說什麼,他說,我也該去看看,世界上怎麼會有長得那麼像的人。不過阮陶,我勸你別對我的結論抱太大的希望,因為我壓根就不信你們說的那個人是顧延。

我沒再說話,我心裏想什麼他都知道。

那天晚上我從舊眠衝出去時,腦子裏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是我們都看錯了怎麼辦,如果我跑下去時那個人消失了怎麼辦。電影裏都那麼演,看見一位故人,再仔細看時他已不見蹤影。

夜很黑,我裹著一層冷汗拚命地跑,終於站到他麵前。

心髒劇烈地跳動,我隻覺得口幹舌燥,胸腔就要炸開,還感到一陣寒戰從脊梁骨向全身的毛孔捕風捉影地擴散。

這樣的眉眼,瘦瘦的下巴,他的頭發,手指,身高,鼻梁骨,還有那雙黑亮溫柔的眼睛,他的氣息,站立的姿勢。

這所有的一切一切,都熟悉得讓人怦然心動。

唯有那一縷陌生至極的眼神令人難過。

在那雙無辜的眼睛裏,我分明就是個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他身邊的女生扯著他的手心問,晴天,你認識她?

他搖搖頭,看向我的眼睛裏多了一絲探尋。

而身後的夏文靜和劉芒已經扯著嗓子開始喊,顧延,你死哪兒去了啊!哎,我說你看什麼看,你不認識我了?這女的誰啊?

他將那個女生往身後扯了一下,微微駝著背,做出防禦的姿勢。他就那樣與我們對峙,語氣冰冷地問,我不認識你們,你們要幹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忍住眼淚的,特別鎮定地說,我們不幹什麼,不好意思啊,看錯人了,她說你叫顧延?

不是,我是晴天。

哦對,晴天,她說你叫晴天。

劉芒和夏文靜對看了一眼,問晴天,你叫晴天?放屁!你長了張顧延的臉憑什麼叫晴天啊?

我怕她們嚇跑晴天,趕緊轉身搖了搖頭。

晴天身邊的女生突然跳出來衝劉芒喊,你才放屁!你們這群人到底要幹嗎?我們沒錢!再擋著我們就喊警察了!

我無知無覺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她,我還有很多問題想要確認,我不想好不容易才看見這張熟悉的臉就這樣輕易地放他走。

這時,一直警惕地看著我們的晴天,突然伸手把我推開,近乎仇視地衝我喊,你別碰小仙!

他以為我要傷害她。

一個踉蹌,我撞在劉芒身上,心裏湧動著翻江倒海的疼。

你有病啊,顧延!劉芒把我扯起來對晴天大吼。

對麵的小仙又跳出來喊,你才有病!你才是顧延!你們到底要幹嗎?!

我沒看她,隻是再一次伸出手去,抓住了晴天的袖子。

後來夏文靜每每回憶起這段的時候總是無限地嘲諷,哎呀阮陶,當時的你就是21世紀的紫薇,期期艾艾地抓住晴天版爾康的褲腿兒,哦不,你抓的是袖子,淚水漣漣地問你的情郎,哈尼,你還記得當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嗎?

每當這時候劉芒就會問她,她是紫薇你是誰啊,我又是誰啊?

夏文靜淡定地白她一眼,廢話,我當然是小燕子,你嘛,就是金鎖嘍。

劉芒撲過去扯她的頭發,你才金鎖,你們全家都金鎖!

而事實上那天我的確是有夠期期艾艾淚水漣漣,反正我那副德行我又看不到,無所謂。我扯住晴天的袖子,語氣幾乎低入塵埃地問,你真的不是顧延?你真的不認識我們?

晴天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袖子,說,我想你們認錯人了,我叫晴天,她是趙小仙,我們住在永安街街尾,如果不信的話,你們可以過來問問附近的人。

一直沒說話的夏文靜上來拉我的手,特別悲天憫人地看了我一眼。

她說,阮陶,他不是顧延。

劉芒也附和,長得倒是挺像,不過顧延那小子寧願自己挨千刀也不會出手推你,真的阮陶,就算是裝的,有些事兒也裝不來。

晴天對我笑笑,像是有點抱歉,對不起,我好像平白讓你失望了。

我搖搖頭,沒有的事,是我太莽撞了。

然後也不知哪裏來的靈感,突然就開口問他,王子種豌豆,一結結三顆,一顆送給你,一顆我留下,還有一顆哪兒去了?

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劉芒推我,阮陶,你別嚇我啊,你腦子還清醒嗎?

我沒理她,緊緊地盯著晴天看,生怕錯過了一絲蛛絲馬跡。

晴天又露出那種不好意思的笑容,說,這個……該不會是被吃掉了吧?

一直緊繃著的那根神經突然斷了,我微微垂下頭,心裏一陣陣抽搐,腦子裏卻出奇的空洞,眼前這個人,也許真的不是顧延。

其實那顆豌豆,在公主的二十條鵝毛被底下。這是顧延自己編的謎語,是我們倆才知道的事情,但是晴天,我把答案告訴你,因為你和我的那個朋友真的長得很像。

晴天沒再說話,伸手去牽趙小仙。

我看著晴天,心裏酸酸的。

直到他和趙小仙離開,我才蹲在地上大哭,把心都掏空一樣地號啕。我從沒這樣委屈過,幾乎像個潑婦,毫無顏麵地坐在大馬路上哭。

夏文靜被我嚇壞了,抱著我一起哭,劉芒點了根煙,安靜地等我哭完,才把我拎小雞一樣拎到車裏拉回了家。

她們都說,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顧延。

那天晚上,夏文靜把屋子裏所有的鏡子都搬到我房間裏給我照。因為夏文靜用來治療抑鬱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斷地照鏡子,她總能發現自己又美麗了那麼一點點,從而達到心曠神怡的效果。

而我就像一隻被照妖鏡包圍了的小妖精,特別絕望地捂住胸口睡了過去。

那一覺睡得格外踏實,不知道是不是晴天的緣故,我竟然會對再次遇見顧延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等待下去的勇氣。

顧延,我真的可以等,我連和你長得相似的人都能如此好運地遇到,更何況是你。

周末淩晨,天空還是漆黑一片,我就包好了紫菜卷和蛋黃卷坐上了袁熙的保姆車。

Emy穿著一身利落的運動套裝坐在副駕駛座位上聚精會神地翻閱資料,偶爾回頭和我們聊兩句。表情詞彙都拿捏到位,幹練的姿態讓我這種沒見過世麵的小女生頓時心生崇拜。難怪聽袁熙說在她入行不久就已經有很多活動方都要敬她三分,給出的條件總比同等級的模特要高出許多。

車子在高速路上飛馳,夜色一層層淺薄地褪去,依稀可以看見窗外大片大片的嫩金色麥田飛掠而過,袁熙把車窗打開,淩晨清甜的空氣撲麵而來。

離目的地還有大約三小時的路程,我便打開電腦開始敲字。

中途編輯通知截稿日期臨時有變動,讓我抓緊時間通宵趕一趕。這樣的變動讓我十分苦惱,雖然我已經長大到怕黑等於矯情的年紀,但說實在的,讓我在偌大的屋子裏一個人對著幽藍的電腦屏幕敲字還是十分挑戰我的精神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