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發短信給夏文靜,說,今晚陪我通宵,請你吃全家桶。
夏文靜馬上回了一行字,哎呀,討厭,大清早你就企圖擾亂人家的內分泌,蛋撻多買兩個啊!劉芒那個賤人最討厭了,每次都搶人家蛋撻。
我回了一個寓意深刻的省略號後突然卡殼,開始發呆。思緒隨著漸漸開始顛簸的車子變得有些混亂。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見袁熙用一種鄙視的眼神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你幹嗎?我迷茫地看著他。
袁熙指著我的電腦聳聳肩,說,造孽啊,阮陶,你骨子裏就是個大花癡。
我順著他的手指一看,也深深地鄙視了一下自己。整個文檔裏除了前四行字是稿子以外,其餘的全是密密麻麻的“顧延”。我也聳了聳肩,謝謝你沒說我的外殼也是個大花癡。
下車後一隊人馬又浩浩蕩蕩地步行了一個多鍾頭才終於抵達了拍攝的目的地。
我仿佛置身於天然的吸塵器裏,貪婪地呼吸著清晨涼淋淋的新鮮空氣。
趁著陽光還未大麵積灑入,工作人員開始忙碌起來,竟然還有人提著兩大籠子的鴿子到處找鴿食,比起這個更令我震驚的就是一隻眼神犀利的大蟒蛇,聽說是用來掛在袁熙身上的活體道具。而袁熙也被造型師拉到一邊在臨時搭建的化妝間裏做造型,朝我比出個“自己玩兒”的口型。
在存在感十足的大蟒蛇帶來的震撼下,我乖乖地拎著上網本到保姆車裏繼續碼字。
不一會兒袁熙就跑過來敲車窗,我探出頭去,仿佛看見了一個不諳世事的天使。
下來看看我的第一個造型,跟鴿子拍,蟒蛇我已經讓他們先拿上道具車了,就你膽小。他敲一下我的頭催促我下車。
果然已經有大片清白的光芒成柱狀從空中投射下來,Emy遞給我一杯熱水,友善地陪在我身邊。
袁熙慵懶地躺在幽綠的草地上,身上勝雪的白衣鬆垮地露出性感的鎖骨,光芒投擲在他純淨空洞的瞳孔裏,數十隻白鴿交錯著翅膀飛向光的方向。
他就像孩童純白的夢境,在遠處依稀可聞的泉水聲中讓人溫柔地沉溺。
我幾乎像個瘋狂的粉絲那樣,駐足在原地,看他認真地完成一組又一組的拍攝。直到萬眾矚目的蟒蛇君再度出場,我才乖乖地溜回保姆車裏。
袁熙再來敲車窗的時候,已經是一副妖媚得不可一世的叢林精靈造型。
我驚呼,呀,好漂亮的牛郎造型。
袁熙懶得跟我計較,笑得有點邪惡地問我,你知不知道接下來和我一起參與拍攝的搭檔是誰?
不就是從英國留學回來的性感女神凱瑟琳嗎?這點小道消息我還是知道的。
袁熙像是早已料到我會這樣說,才故弄玄虛地問,那你知道凱瑟琳是誰嗎?
我不甘心地搖搖頭。
袁熙神秘地附在我耳邊,說,是葉婷婷。你還記得她吧?
我像吞了一整顆恐龍蛋一樣目瞪口呆地看著袁熙。
袁熙吐吐舌頭,阮陶,我發誓在這之前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肯定不會帶你來的。
我虛弱地擺擺手,得了,袁熙,看你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你這個惡毒的叢林牛郎!
信不信由你。袁熙特別純真地衝我笑了一下,就被Emy叫去補妝。
我呆呆地坐在車裏感歎,喵了個咪的,我的人生也未免太陡峭了吧,葉婷婷,我怎麼會不記得,我腦門上一道指甲蓋大小的傷疤還是拜她當初所賜。
一想到我與葉婷婷之間那些暴力得少兒不宜的過去,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按照常規的邏輯思維,每一個得到美少年的女人身後,一定會有一個因為沒有得到美少年而歇斯底裏的女性,通常,我們將其稱為小三。
在我和顧延的戀愛關係中,葉婷婷就扮演了那個小三的角色。
說起小三,讓我想起了夏文靜發給我的一首打油詩。詩曰,小小三,得瑟喲。賤無盡,騷無休。曲曲折折轉正喲,山山嶺嶺多坎坷。問句賤三何時歇?不到大海不回頭。
這句詩讀得我瞬間淚流滿麵,誰說小三不到大海不回頭?葉婷婷何止到了大海,她還在我身上綁上石頭試圖把我溺死在浩瀚的海水中,如果不是夏文靜帶著顧延及時趕來,估計我就到了大海回不了頭了。
第一次看見葉婷婷的時候我正在和夏文靜吃麵,腦中不斷思考要怎麼把夏文靜碗裏的牛肉塊騙到我肚子裏,正聚精會神時,就被風一樣卷來的葉婷婷風一樣卷上了車。
我呆呆地趴在車窗上,痛心疾首地看著夏文靜把我碗裏的牛肉夾進了她的碗中。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五六個女生推著走進了一家看起來十分不正規的KTV。
之所以說它不正規,是因為其所處方位之偏僻,所置設備之簡陋,所雇人員之猥瑣,怎麼看也不像是給正經人唱歌的地方。
事實證明是我多慮了,那家KTV非常正規,按小時收費,一小時二十元,還送兩瓶礦泉水和一小盤薩其馬。
也就是說,接下來的一小時裏,她們罵我累了有水喝,打我累了還有薩其馬吃。
在群毆開始前,葉婷婷問我,你就是阮陶?你知道我是誰吧?
我真誠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葉婷婷很氣憤,麵露不悅,她說,我就是葉婷婷。
十秒鍾內我完全不知道要給出什麼反應,葉婷婷的臉色又不悅了,上來揪我的頭發,我警告你阮陶,顧延是我葉婷婷的!
這我就不樂意了,憑什麼呀,我追顧延的那些日子也很辛苦好不好,憑什麼我們才在一起兩天他就成你的了?
當然這些話我沒敢說,那時候我還是個很慫的小孩兒,我隻好眼巴巴地看著她。
葉婷婷說,看,我讓你看!說完一腳把我踹在地上就是一頓毒打。
我雖然慫,可是我不傻,我一邊承受著毒打一邊扯開嗓子喊救命。
喊了半小時後我就絕望了,因為這是一家非常正規的KTV,所以它的隔音效果真的沒話說。
加上我又沒有礦泉水喝,幹脆放棄了掙紮,乖乖地盯著牆上的表任她們打。
眼看還有十分鍾,我的眼睛裏一定有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一閃而過,我想,再堅持十分鍾,我就可以出去了。這時,服務生推門而入,我頓時感到內心無比澎湃,心下以為自己終於得救了,沒想到服務生卻說,今天沒什麼客人,你們可以再玩兒半小時。
門關上的那一秒,我拚勁全身最後的力氣罵了一句“你大爺”,然後暈死了過去。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就看見顧延悲傷的臉龐,他的下巴上冒出零星的胡楂,就像蟹殼青的霧。他看著病床上的我,就像在看一個滿身是傷的小孩子,陰鬱的目光裏滿滿的疼惜。
他的身後立著滿臉是傷的葉婷婷和一臉內疚的夏文靜。
顧延把葉婷婷扯到我麵前,說,跟阮陶道歉。
葉婷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顧延,倔強的眼睛有了氤氳。她一把甩開顧延的手,說,憑什麼要我道歉?!我喜歡你!顧延!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絕對不會讓阮陶好過!有本事你就二十四小時看著她,不然,早晚有一天我要她不得好死!
顧延臉色鐵青,他衝葉婷婷吼,他說,葉婷婷,你給我聽好,你再敢動阮陶一次,我他媽讓你全家給她陪葬!
那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記得顧延為了我大發脾氣。
那一天,葉婷婷幾乎摔爛了病房裏所有能摔的東西,才哭著離開。
聽夏文靜說,她吃完自己的麵條,又吃完我的麵條,才突然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就滿世界去找顧延。兩個人又滿世界找我,還是葉婷婷為了讓顧延看看我的死樣主動打電話遞交了圍毆地址。等他們趕到的時候,顧延看著塑料袋一樣掛在牆角的我,沒有猶豫地,一拳打向葉婷婷那張得意的臉。
葉婷婷當下捂著臉大哭,顧延,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顧延說,是,我從不對女生動手,今天因為阮陶,我破這個例。
然後他從地上抱起我,就像古裝片裏的大俠那樣,抱著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我去了醫院。
這些都是夏文靜講給我聽的,我都信。
可是有一句話我不信。
夏文靜說,那一天,顧延看著昏迷不醒的我,就那樣悲傷地握著我的手,哭了。
而那個飛揚跋扈驕傲的葉婷婷,聽說在顧延失蹤後便去了英國。
我從保姆車裏看過去,實在不敢相信當初那個抽煙喝酒打架鬥毆的小太妹竟在短短兩年的時間裏進化成了性感女神凱瑟琳。
也許是葉婷婷在我的少女時期帶給我的恐懼太深了,導致我每次看見她就有一種想要排泄的感覺,太可怕了。
幸好袁熙永遠知道我在想什麼,並沒有如我畏懼的那樣找凱瑟琳過來“敘舊”。
一直到收工為止,我都躲在保姆車裏沒敢把自己當人隨便走動,回去的路上那種想要排泄的感覺越來越嚴重了,我才意識到這回是生理反應不是心理反應。
Emy看出我一直在冒冷汗,讓司機停了車,笑著看我,阮陶,能不能陪我去附近方便,這荒山野嶺我一個人有點怕。
那抹充滿體諒的笑容溫暖得就像春風,一下子拉近了女孩子之間微妙的距離感。
這時候我也隻是感知到Emy的體貼和細心,卻沒想到多年以後的某個冬天,我們會為了袁熙坐在一家破舊的小酒館裏放肆買醉。
有時候,緣分就像愛、永遠、希望這些虛無縹緲又不切實際的東西一樣,說有就有,說沒有也就無跡可尋了。
抵達市區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一輪圓圓亮亮的月亮掛在天際,清輝悠悠然地灑向人間。
我開始猶豫,對袁熙說,很晚了,不如明天再去吧。
袁熙隻是淡淡地笑,像是早知我會在最後關頭退縮。他點點頭,說,隨你,明天開始我有一周的假期,不會介意抽空陪你去看看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