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麵對於我的批評我都完全接受,但是我也要表示,我願意隨著新中國的誕生,努力改造自己,作一個新的開始,使我能跟著你及中國共產黨,於新中國的建設中,盡一份力量。
……我計劃於五年之內,如政協共同綱領所指示的,以科學的曆史的觀點,將我在二十年前所寫的《中國哲學史》,重新寫過,作為一個新編。誠如你所說的,我們不但要知道中國的今天,還要知道中國的昨日。
我願以此項工作迎接將要來臨的文化高潮,並響應你的號召……
馮友蘭為什麼要寫信給毛澤東呢?
他晚年回憶道:“當時有許多人向毛澤東寫信表態,我也寫了一封。”
開國前後,毛澤東異常繁忙,但他還是很快給馮友蘭寫了回信:
友蘭先生:
10月5日來函已悉。我們是歡迎人們進步的,像你這樣的人,過去犯過錯誤,現在準備改正錯誤,如果能實踐,那是好的。也不必急於求效,可以慢慢地改,總以采取老實態度為宜。
此複。敬頌
教祺!
毛澤東
10月13日
馮友蘭後來回憶說,接到毛澤東回信,他有兩點很意外的感受:其一是,“我不料毛澤東的回信來得如此之快,並且信還是他親筆寫的,當時頗有意外之感”;其二是,“信中最重要的一句話‘總以采取老實態度為宜’,我不懂。而且心中有一點反感,我當時想,什麼是老實態度,我有什麼不老實”。多年後,馮友蘭反省道:“經過了30多年的鍛煉,我現在才開始懂得這句話了。”馮友蘭認識到掌握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談何容易”,至於要應用到哲學史的研究工作中“那就更困難”,要真正學習並應用馬克思主義,就必得“馬克思主義‘化’了才行”,“這樣的‘化’豈是三年五載的時間所能完成的?沒有這樣的程度,而要重新寫《中國哲學史》,那也不會新到哪裏,充其量也不過是用馬克思主義的字句生搬硬套而已”。於是,他終於認識到:1949年給毛澤東信中所說的“要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在五年之內重寫一部中國哲學史,這話真是膚淺之至,幼稚至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大話、空話、假話。誇誇其談,沒有實際的內容,這就是不老實態度”。
馮友蘭還進一步反思自己走過的曆程,認為:如果我從解放以來,能夠一貫采取老實態度,那就應該實事求是,不應該嘩眾取寵。寫文章隻能寫我實際見到的,說話隻能說我所想說的。改造或進步,有一點是一點,沒有就是沒有。如果這樣,“就可能不會犯在批林批孔時期所犯的那種錯誤”。
毛澤東多次接見和鼓勵馮友蘭
1956年1月14日,黨中央召開了關於知識分子問題的會議。毛澤東在會上也號召團結知識分子“向科學進軍”,迅速趕上世界先進科學技術水平。為了繁榮和發展新中國的科學文化事業,1956年4月,毛澤東在中央擴大會議上提出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中國的知識分子無不歡欣鼓舞,迎來了思想改造後的第一個春天。
馮友蘭作為黨外人士的大知識分子、全國政協委員,在這一時期應邀參加了一係列政治和學術活動,因而與毛澤東有了多次直接接觸和交談的機會。
1957年2月27日至3月1日,最高國務會議第十一次擴大會議在中南海懷仁堂召開,出席會議的各方麵人士共有1800多人。馮友蘭作為全國政協委員列席了這次會議。毛澤東在27日下午的會上,以“如何處理人民內部的矛盾”為題發表講話。講話分12個問題,從下午3點一直講到晚上7點,他談笑風生,講得深入淺出,講出了許多新觀點、新思想,深深打動了在場的每個人,會場氣氛非常活躍。
馮友蘭親耳聆聽了毛澤東的精彩報告,這使他不禁聯想起“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指揮若定失蕭曹”的詩詞名句中的周瑜和諸葛亮。馮友蘭充滿欽佩地說:“當然,毛主席的講話是心懷全國,眼觀全球,迥非周瑜、諸葛亮可比。但他確實是在談笑之間,指揮若定,雖然擔負著全國的革命重擔,但又有舉重若輕、若無其事的氣象。”
1957年3月6日至13日,中共中央在北京召開了全國宣傳工作會議,研究思想動向和意識形態方麵的問題,認真貫徹“雙百”方針。馮友蘭出席了這次會議,又一次聆聽了毛澤東具體闡述知識分子和“雙百”方針等問題的重要講話。
3月11日晚,毛澤東邀請了包括馮友蘭在內的部分大學負責人在頤年堂座談。此前,馮友蘭發表了《論中國哲學遺產的繼承問題》一文,其中對孔子說的“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做了抽象意義和具體意義的新解,認為這句話的抽象意義可以繼承。座談會開始時,毛澤東一看到馮友蘭進來,就主動地和他打招呼,並說:“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可見,毛澤東已經閱讀過他的文章。會上,毛澤東請馮友蘭發言。馮友蘭提出了一些關於中國哲學史方麵的問題,說:“照現在講法,有些很難講通。”毛澤東說:“那是簡單化了。不可以簡單化。”散會時,毛澤東拉著馮友蘭的手說:“好好地鳴吧,百家爭鳴,你就是一家嘛。你寫的東西我都看。”一番親切的話語,使馮友蘭深受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