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很小就有智慧,那是一個做千年女巫所必需的素質。

——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猶為可,四摘報蔓歸。

我正托著腮望著窗紙上的樹影怔怔發呆,“砰砰砰”,院門驟然響起,驚得四鄰的狗跟著狂吠起來。

對麵母親臥室的門應聲而開,一陣腳步聲後,院門被打開,許盛業帶著醉意的聲音響起,唏哩呼嚕的,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母親隻是溫柔地說:“回來了?我扶你進去。”

一句抱怨埋怨的話都沒有。也許她吃過許盛業醉酒的虧,改變了對他的態度,像以水滴石穿的溫柔感化他,不再用抱怨埋怨去激怒他。

外麵傳來關院門聲音,他們相伴著進屋雜亂的腳步聲,關堂屋門聲,許盛業的嘀咕聲,以及關臥室門聲。

終於一切的聲音都平複下來,我等了又等,平安無事,於是瞌睡蟲又找到了我。

一覺睡到天亮,醒來時母親在煮早飯。看見我她把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噤聲的手勢,悄聲說:“阿草,輕一點,別弄出聲響。這幾天你多找阿醜去玩,別調皮,別惹爹爹生氣。”

我匆匆吃了早飯,到張大娘家找阿醜跟著阿牛哥哥去後山坡放牛。

在許氏祠堂的外麵,我探著頭聽先生講課。我看見阿醜的二哥阿田坐在他們中間,搖頭晃腦地跟著先生讀書。阿田如今的年紀啟蒙已經有些晚,高大的他坐在一群小學生中間顯得有些滑稽。

我捂住嘴巴,悄悄地躬下身子跑到阿醜身邊,驚異地問:“阿醜,阿田哥進了許家學堂讀書了!”

阿醜點頭說:“爹娘說我大哥現在讀書太晚了。再說我們家隻能供一個,爹說二哥比大哥聰明機靈,還是讓二哥進了學堂。為了這事兒我爹爹進了許家大宅給他們打短工呢。”

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看看阿牛哥,他憨憨地笑,絲毫沒有覺得父母偏心。他的笑容在陽光下顯得那麼真實美好,他的笑容是我這輩子見到的最淳樸最真實的笑容。

中午我回家吃飯,沒有看見許盛業;晚上吃晚飯,也隻得我跟母親兩個人。晚上,他又喝得醉醺醺地回家。

再以後的幾天,我差不多見不到許盛業。偶爾看見他,他的臉色總是那麼陰沉,讓原本想跟他親近的我,不得不遵循著母親的教導,躲著他走,不在他麵前刮躁,以免惹他生氣。

聽從母親的吩咐到後院拿柴的時候,我直覺地感到有釘子一樣的目光暗沉沉地跟著我,使我脖頸發涼。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三個月之後的某一日,因為許盛業賭錢賭得太過分,被許氏族長叫去痛責了一頓之後,又被許家大伯叫去說了一頓,他不敢跟族長吵,可是當場跟自己大哥吵了一架,又跑出去喝酒,喝到半夜回家,嫌母親給他倒的洗腳水太燙,一腳踢翻了水盆,並惡狠狠地踢向驚呆了的母親。

“自從你們兩個掃把星進門,我就一直晦氣!”他惡狠狠地說著,踹得母親仰麵朝天地跌倒。

“妖孽!你們娘兒倆克不死我想燙死我啊!”他蹲下來抓住母親的衣領,使勁地晃動著,又把她扔在地上。母親的後腦著地,說不出話來。

“我許盛業瞎了眼才收你們娘兒倆進門!”他抬腳踩向母親,狠狠地跺著。

“啊!”母親慘叫一聲。

早就被他驚醒的我跳下床,衝到他們的臥房門外,拍打著門叫:“娘,娘,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母親呻吟著:“娘沒事,你回房睡覺!”

可是我怎麼能放下心回房睡覺。

“好啊,讓我來看看這個小妖孽是不是真長了桃花眼,是不是真的有三頭六臂,居然能在死而複生!”這是許盛業的聲音。

“不!”母親終於哭了出來,“他爹,這孩子是個乖孩子,從來沒害過人——”

“你放開!”許盛業暴怒的聲音,“你放開,聽到沒有!”

“她爹!”母親哭聲越來越重。

“你找死!”接著是一陣陣的摔打聲,母親壓抑的哭聲讓聽得我靈魂出竅,頭發直豎。

我別無選擇,連夜敲開張大娘家的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