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慧明師傅都鬆了一口氣,對望一下,嘴角也有了笑意。
“我娘,她說了什麼沒有?”我伸長著脖子殷殷地問。
張大娘道:“你娘身子不好,沒什麼力氣說話。她讓我告訴你,不要管她,走得遠一點,要多遠就多遠,別再回來啦。”
可憐天下慈母心,慧明的臉上又出現傷痛的表情。
我低頭垂淚。
張大娘歎道:“我說她,你發癡啊!阿草怎麼可能扔下你不管?這孩子不枉你心疼一場,仁義著呢!我說,阿草求你好好活著,她一定救你出去。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隻怕這孩子也不想活了。”
我拚命點頭,卻說不出話來。
“還好,臨走你娘答應我好好吃藥養傷,等著跟你團聚的那一天。”張大娘道,“你娘是重囚,那獄婆來催我走,也隻得走了。”
我深深地伏下身子,對著張大娘行禮:“多謝大娘仗義出頭,阿草今生有恩報恩,如果今生無以為報,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
張大娘嗔道:“這孩子!”
慧明師傅問道:“許家那邊——”
張大娘說:“這兩日我忙著奔走阿草娘的事,許家那邊沒甚交情。我恍然聽說那邊也等得有些焦躁。不過許家族長在這邊有生意,想必也沒閑著。聽說族長也輾轉托人,已跟刺史大人說上話。”
慧明師傅的臉上露出憂慮之色。
張大娘轉頭吩咐阿牛哥:“你且出去到柴房裏看看能幫什麼忙不,給師傅們挑挑水,劈劈柴。”
阿牛哥應聲而去,出門穿鞋的時候,還回頭擔心地看看我。
見阿牛哥走遠,張大娘湊進一些說:“這案子,阿草娘執意不想把阿草卷進來的話,有些難辦。如今她一口咬定是被許盛業虐打不過,激憤殺人。說起這話,我實在愧對阿草娘!”
我和慧明師傅對望一眼,不知她的感慨從何而來。
張大娘長歎一聲道:“早知有今天的結局,當日我就不勸阿草娘忍那許老二了!許老二的前頭娘子,就是給他打得受不過,抑鬱而死。”
我目瞪口呆,挺直了身子坐在那裏,感覺天日是如此昏暗。
張大娘道:“他前頭娘子懷過三胎,被他打掉兩胎,第三胎懷上了倒是不打了,可是坐不住,又掉了。從此那可憐的女人便沒好日子過,一有不順,非打即罵。剛娶進門的時候何其健壯,種田的一把好手,漸漸地下地走路都不行了,死前得了血山崩,多少藥灌下去如石沉大海,一點用也沒有,最後油枯燈燼。她是病死的,許家又是大族,娘家鬧都鬧不起來,隻得忍氣吞聲,含恨而去。”
可憐的女人!
“我該早告訴你娘知道的!可那會兒,我覺得許老二對你娘有所不同,也許他能改好。拆人婚姻是要折壽損陰鶩的,沒想到鑄成如此大禍。”她以袖掩麵,落下淚來。
我伏下身子道:“既然如此,請大娘在州衙作證的時候如實說吧!”
慧明師傅道:“這廝該殺!請施主如實作證吧!”接著她又念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張大娘點點頭:“我一定盡我所能。我隻是不知道許家是什麼意思。許老二人已經死了,我希望他們能放過你娘。”
可能嗎?他們是大門大族,血親,我們是外人。希望他們不像土魚媳婦那樣窮凶極惡,希望他們都是厚道人吧!
正因為對許家人的不確定,所以母親把一切都攬在身上,立意要將我撇於事外。
臨走前,張大娘在內院門口細細叮嚀我:“你莫要去城裏走動,也莫要去聽審了。許家人都認得你,給他們認出來,辜負你娘一片苦心。”
阿牛哥也走到近前,對我欲言又止。
我忽然跪下,對著張大娘磕頭道:“阿草是不祥之身,有一事求羞於開口,望大娘成全。”
張大娘趕緊蹲身扶我:“好孩子,這是什麼話?”
我堅持不起,磕頭道:“我娘尚在獄中,阿草孤苦,願意拜大娘為幹娘,與阿牛哥阿醜姐結拜為兄弟姐妹,來日但凡阿草有出頭之日,定報大恩大德!望大娘莫要嫌棄阿草不祥。”
張大娘看了阿牛哥一眼,滿眼落下淚來:“好孩子,大娘巴不得呢,如何會嫌棄你!阿醜若知道了,必然歡喜。我替她答允你!”
慧明師傅道:“趁著在寺裏,有佛祖看著,你們兄妹且對著佛祖遙遙一拜吧!”
前殿的焚香氣味遙遙地隨風吹過來。阿牛哥低頭看著我,眼中的情感難以言說。
他別轉頭去,臉漲得通紅。
我也看向他,眼神清澈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