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幽幽醒來。應該沒過多久,因為我還躺在原處,太陽還是那麼炫目,周圍的人聲還是那麼躁雜,我的眼前,還是兵卒穿著靴子的腳。我仰著頭,努力地睜開眼睛,看見一個穿著盔甲的英俊少年對我說著什麼,嘴巴一張一合。
他有著紅黑的臉膛,有神的眼睛,雪白的牙齒。他好像阿牛哥。
我聽不見他的話。我感覺鼻下的人中火辣辣地痛。我看著他,他的臉在我的頭上飄來飄去。他有兩隻鼻子,四隻眼睛。
我拚勁全身的力量說:“民女冤啊!”又再一次暈了過去。
我的靈魂在星津橋上遊蕩。我身輕如燕,飄過公主豪華的車輦,富麗的儀仗。我企圖掀開那層層的絲簾,一睹公主的真容,向她訴說我的冤屈。公主被一群群的護衛,一群群的宮女,一群群的太監包圍著。她頭頂著鳳冠,身穿著霞披,她是萬千寵愛,威嚴矚目的公主。我隻是一顆塵埃,不幸地落在她走過的道路,被她的車輦轟隆隆地壓過,痕跡都不曾留下。
我的肉體臥倒在黃土中,埋沒在塵埃裏。公主的車隊儀仗漸行漸遠,隻留給我一層一層的塵土,飛揚於空中。
飄浮於半空,看見我的肉體趴在地上徒然而絕望地喊:“公主,民女冤枉!公主,民女冤枉。”
沒有人聽見。我弱小的聲音被淹沒在巨大的,充滿威嚴的響鞭聲中,滾滾的車輪聲中。
我聲嘶力竭地喊:“公主,民女冤枉!公主,民女冤枉!”
公主的儀仗之中,一匹馬回轉過來,一個身穿紅衣的小姑娘用馬鞭指著我喝令:“此女是刺客,杖殺!”
“公主,民女不是刺客!民女冤枉!”我的肉體企圖跪起來,大聲地喊。
幾個如狼似虎的太監執著木棒過來,將我按到在地,將我像捶衣服一樣捶起來。我就像一塊被洗滌的粗布衣服,被打得升到半空再落下。
紅衣女孩坐在馬上,趾高氣揚地哈哈大笑:“這就是刺客的下場,看你還敢為非作歹!”
我的肉體轉眼間變成了一灘紅色的血肉,流淌在星津橋畔。
“公主,民女冤枉!公主,民女冤枉!”
我喊著從昏迷中醒來,背上一陣陣鑽心的疼痛。我趴在一間素白的房間裏,眼前有一個宮裝打扮的小宮女拍手笑道:“醒了醒了!”
之所以知道她的打扮是宮裝,因為那天闖駕的時候,我遙遙地望見護在車輦最裏邊的那些宮女的裝束。
我想坐起來,可是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骨頭,沒有一塊肉聽從我的意願。小宮女極會察言觀色,低聲問我:“你想不想我幫你翻翻身?你背上有鞭傷,下邊有杖傷,隻能讓你趴著,可能都趴麻了吧?我幫你側躺著?”
我舔舔嘴唇說:“渴。”
她笑著拍自己的腦袋:“你看我,真糊塗。我還是先喂你喝點誰吃點東西再翻身吧!”說著她站起來走到門口,對著外麵喊道:“春雨,你去拿點粥來,要摻點肉末雞蛋之類的,容易咽容易克化才行。”
接著她又進來,端起桌上的碗,用調羹喂我喝水。
我用手托著頭,花了很長時間才把半碗水喝光。
春雨把粥送進來,那個小宮女又喂我喝完粥,才跟春雨一起幫我把身子側翻過來躺著。
我感激地,但是氣息微弱地問:“請問姐姐叫什麼名字?我這是在哪裏?”
小宮女笑一笑,說:“我叫悠蘭。這是宮裏。”
我疑惑地問:“我為什麼會在宮裏?”
小宮女道:“我也不知道。本來你是要送到大理寺去審的,已經關在大理寺牢裏了,不知道為什麼,皇上直接下令把你從大理寺調進宮裏,還讓禦醫為你看病療傷。你真有麵子,闖了公主的駕居然有這樣的待遇。”
春雨說:“噯喲,這整整一天,就聽見你喊冤了。”
悠蘭忽然說:“你看我們都忘了,上官大人不是說等她一醒就過去報告她嘛!春雨你守在這裏,我去見上官大人。”
春雨打趣道:“你看你看,累活苦活都讓我幹,這等上台盤趕巧露麵表功的活你就搶著去幹。”
悠蘭“啪”的一掌打在春雨的後背上,笑罵:“你就貧吧!”她站起來提著裙子,腳步輕快地出門。
春雨坐在她剛才坐的位置上,對著我嘖嘖稱奇:“小姑娘,你是從哪裏來的?你膽子夠大的,一點點大就敢闖公主的車駕。你這小身子骨,再多打兩杖,隻怕就再也見不到爹娘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們全洛陽宮裏上上下下都被你的膽大妄為震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