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的加急回奏很快到了宮裏。上官大人為女皇陛下念道:“陛下T貼民意明察秋毫,老臣不敢望陛下之項背。陛下英明,此案隻等坐實巴州山穀成年男屍非長安吳有才,便可翻案。臣竊以為當將犯婦提京交大理寺重審。”
女皇陛下原是閉目聽著,當上官大人念完最後一句,她睜開眼嗬嗬一笑:“這個狄仁傑,馬屁功夫也十分了得。不過他的馬屁,拍得也恰到好處,不過分肉麻,也不十分做老夫子狀,深得朕心。”
上官大人笑道:“陛下恐怕不僅僅覺得狄大人會拍馬屁吧?”
女皇陛下收斂笑容,歎道:“這朝堂上下,人頭濟濟,可用之人,也不過那幾個罷了。狄仁傑是少數可用的幾個能做事的人之一。而這幾個可用之人中,知朕者,唯有狄仁傑也。”
上官大人不解地看著女皇陛下。女皇陛下輕笑著反問:“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要用那些佞臣,草包和酷吏?婉兒,你記住,賢臣能臣固然好,但是不能為朕所用的話,對朕來說,什麼都不是。有些大臣,自以為既賢且能,常常不聽使喚,給朕下點眼藥;而那些佞臣草包,做事不行,整人自有一套,他們便是朕的鐵鞭,時不時地可以給那些既賢且能的大臣提醒提醒,這是朕的天下!”
上官大人了然道:“婉兒明白了。”
不僅僅是當時的宮廷內外,朝堂上下,連後世的史書裏也流傳著女皇陛下那個著名的馴馬故事。當年女皇陛下還在太宗駕前做侍女的時候,太宗皇帝得到一匹駿馬“獅子驄”,性烈,無人能馴,問身邊的眾人:“你們誰能馴這匹馬?”
女皇陛下挺身而出,說道:“隻要給臣妾三樣東西,就能降服這馬。一支皮鞭、一柄鐵錘、一把鋒利的刀子。先用皮鞭打得它皮開肉綻,死去活來。還不聽話,再用鐵錘敲它的腦袋,使它痛徹心肺。如果仍不能製服它的暴烈性情,就幹脆用刀子割斷它的喉嚨算了。”
太宗皇帝說:“割其吼,馬死,怎麼叫馴?”
女皇陛下答道:“即使馬駿,不能為臣妾所馴,留之何用?不如殺之。”
那個時候女皇陛下剛入宮不久,初承雨露,天真未泯,鋒芒尚露,不懂得察言觀色。太宗皇帝喜歡美麗溫婉的女人。女皇陛下顯露出來的強勢性格讓他心生厭惡,本來可以為妃嬪的她從此失寵。但是她勤勉好學,頭腦伶俐,手腳麻利,卻作為禦書房侍女待在太宗皇帝身邊十多年。
太宗皇帝當時已經是個意誌尚強但是肉體逐漸走入末路的老男人。女皇陛下的失寵很難說是福是禍。女皇陛下沒有得到妃嬪的榮華富貴,但是作為太宗皇帝身邊的女侍,她得到站在他身邊聆聽學習處理政務的機會和經驗。
狄仁傑大人的回奏以及女皇陛下跟上官大人的對話,都是以後的日子裏上官大人轉述給我的。而那一日我不在現場。女皇陛下最後以“催長安那邊快點”結束了這一個案件當天的處理,開始下一個奏章的工作。
女皇陛下每天這樣一個奏章接著一個奏章,一件事務接著一件事務,從朝堂上的官員任免,到江湖中百姓是否安居樂業,從天始亮臨朝開始,一直工作到下午掌燈時分。
有時候甚至要熬到深夜。她工作到多晚,女皇身邊的那些侍候的人,上從上官大人起,下到跑腿打雜的宮女太監,便要辛苦到多晚。做皇帝是件苦差,做皇帝身邊的宮女太監,也是一件苦差。
那天晚膳過後,上官大人特地到我房裏來安慰我說:“好了,皇上已經著大理寺將你母親提京複審,並且令人在長安查證吳有才其人。你且放寬心,好好養傷,不日你們母女便可重聚。”
我心急如焚,問道:“大理寺如何將我娘提京?是大理寺派人去嗎?我能否跟著去呢?我娘身患婦人病,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我那麼熱切地望著上官大人,急巴巴的神態像望著一顆救星。上官大人倒不提防我會這樣問,想了想,才沉吟著說:“應該是大理寺發急文到巴州府,巴州府派了衙役押送你母親進京。這一路山高水長,確實辛苦。”
我與靜慈師傅與慧明師傅一路從巴山蜀水到京城,都是乘船,已經吃盡辛苦,沿途倒也見過幾個衙役押著流放的犯人走路,那犯人風餐露宿,一路被打罵,那種辛苦,又是一般人所無法想象的。
母親隻怕撐不到京城,便會被折磨致死。
上官大人接著解釋:“大理寺的公文走的是驛路。這種急文是由驛差快馬連續急遞到各地方。每到一處驛站都會換差,以最好的體力最快的馬匹將公文送到。你身上有傷,也不會騎馬,怎麼經得起這樣的顛簸?快不要胡思亂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