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是娘家沒錢麼?”

悠蘭道:“那些妃嬪娘家也是朝廷命官,如何沒錢?”

“既然如此,難道他們忍心看著女兒在宮中受委屈,被人瞧不起麼?”

悠蘭冷笑道:“姑娘在宮裏時間太短,還沒看透這宮中和官場有多冷酷。莫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是老子兒子,真的有一個被問罪了,另一個也巴不得趕緊斷絕父子關係撇清個幹淨呢。況且那些送進宮的女兒中,若是嫡出的,倒還好些,夫人惦記著呢;若是庶出的,隻有有用夫人才惦記著,若是沒用,那使出的銀子豈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我不禁打了個冷顫:“庶出的女兒便不是女兒麼?那些爹爹呢?”

悠蘭道:“爹爹們在朝堂上爭名奪利,哪裏還記得在深宮中不得寵又無用的庶出女兒?就是生母記得,在男人枕上吹吹枕邊風又如何?男人們隻能進朝堂不能進後宮,能進後宮的都是夫人們。朝廷的律法很嚴,憑你小妾再得寵,也壓不過夫人的名頭。若男人為小妾在夫人麵前出頭,那是寵妾滅妻,夫人是可以告到衙門裏的。若男人死了,一家子妻妾都是寡婦,若夫人死了,憑你有十個二十個小妾,這男人還是鰥夫。”

我想了半日,才說:“寧為百姓妻,莫做貴人妾,可是這種說法不是?”

悠蘭點頭道:“可不是。可是又有多少女人能明白這個道理呢?很多人就是喜歡貴人的頭銜,什麼宰相禦史,有了這樣的名號,醜也罷,老也罷,都無關緊要。”

我忽然想起臨淄王,那個年紀不大,卻已經現出英俊的輪廓,非凡的魄力,豪爽的性格的男孩子。我想起他盯著惜福郡主看的眼神,想起西門雀拚命向他討好的眼神。

我問:“如果這個男人是個帝王——做他的妾可以嗎?為什麼那麼多大臣把女兒送進宮裏呢?”

悠蘭駭然地望著我,低下頭想了半天,把我扯到臥室的內角,悄悄地說:“姑娘,您難道沒聽說過這宮中的故事麼?當年的淑妃蕭氏是怎麼死的?扯早點說,漢高祖死後,他最寵愛的戚夫人怎麼死的?這都是生前得寵風光過的妃子呀!女人若是命不夠硬,心不夠狠,腦子不是足夠聰明,還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找個心愛的人嫁了,才能平安一生!”

我連忙擺手道:“悠蘭姐姐,你莫要誤會,我不是在說我——”

悠蘭道:“朝廷律法,妾為奴,即使夫人死,妾也不可為妻;後宮裏,若是皇後去世,妃子倒有可能升皇後,可是那是要打破頭,血流成河的!”她顯然不相信我的表白,仍舊急急地勸道。

我做妃嬪?我麵黃肌瘦,個子小小,醜得真像一根枯黃的草,誰要我去做妃嬪?除非他瘋了!我站起身說:“院子裏的暖棚搭得如何?悠蘭姐姐,我們去看看。”

悠蘭一拍自己的腦袋,笑道:“姑娘看我,這一八卦起來,正事兒倒忘了。今天暖棚全都完工了,正想著跟姑娘說說,啥時候姑娘吩咐吩咐,要下什麼種子呢。”

我跟悠蘭一起來到後院,隻見後院立起了四壟雪白的弧形棚子。棚子建在四條磚床之上,一半砌磚,一半搭棚,高矮剛好能容一人彎腰進出。

旁邊有一庫房,悠蘭令小內官打開庫房,隻見裏麵豎著一隻隻圓筒狀的卷起來的草墊子。

悠蘭道:“工事局的人說,入冬以後,白天就這樣關著棚子門,太陽射進來,棚子裏麵會很暖;太陽下山前一刻,把草簾子蓋上,棚子裏的暖和氣就能留在棚子裏。如果天實在太冷,下麵的火籠要燃起來。不過,燃火籠的時候每個棚子裏要配隻水缸,防火。”

原來有這許多奧妙。我想了想,笑道:“我在鄉下的時候聽到一個傳說,說皇上的命令,連花神都不敢不尊。有一冬日,皇上喝醉了,到後花園賞花,百花都不開,皇上很生氣,下旨給花神命令百花盛開。花神不敢違背,第二天真的開了。現在想來,是不是宮裏有暖房,所以冬天裏百花才會盛開?”

悠蘭說:“也不盡然。那一年天氣確實邪門,洛陽一帶回暖,本該下雪的節氣,卻暖得跟陽春一樣,好些個桃樹李樹提前發芽了。有些不開的花,也開了。不過,也是同一年,皇上下旨搭建暖房養花,所以後宮開了很多花,宮裏新年宴會的時候,擺了很多。有大臣問起,皇上便開玩笑說,是朕下旨給花神令百花盛開。不知道怎麼傳到民間,就成了真的了。”

原來是女皇陛下的一句玩笑。不過女皇陛下的聰慧,確實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庫房的另一角,有一排很重的木頭架子,上麵層層疊疊地摞著些大大小小的花盆。

悠蘭道:“他們說明天來裝架子。姑娘,他們花房的每一個暖棚都有架子,因為那邊的花都種在盆裏,供各宮擺放的。咱們種的是藥,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