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季節,荷花池一片殘荷敗葉。就在小路靠近湖邊的地方,一個身影臨湖而立,眺目遠方。

那頎長秀麗的身影,獨一無二的官帽,不是上官大人又是誰?我正要上前打招呼拜見,隻聽一個聲音從她身後的柳樹後傳來:“哎,這些宮人們越來越懶了,湖裏這麼多殘葉都無人收拾清理。”

一個身影自柳樹後轉出,手裏拿著一隻蓮蓬。

正是衣著華麗的太平公主。

上官大人道:“殿下可冤枉她們了。那日婉兒陪皇上散步到這裏,梁主管倒是正在差人打掃,皇上忽然說,婉兒,你覺得是不是這些葉子留在這裏更好看?”

太平公主笑道:“你自然會順著母皇的意思說好看,真好看。”

上官大人道:“公主差矣。婉兒說好看,倒不是順著皇上說,是真的覺得好看。剛才我還畫了一幅殘荷圖放在案上晾幹呢。如果公主有興趣,不妨到寒舍指點一二。冬天雪後,一層薄雪落在這殘荷之上,有些像水墨畫呢!”

太平公主笑道:“好了好了,受不了你的多愁善感。母後喜歡粉彩,你就是喜歡水墨,真是冰火兩重天。說正經的,這些日子彈劾薛懷義的折子還有沒有?”

上官大人遲疑著。

太平公主道:“你還瞞我?你放心,母皇就是知道了也不會生氣的。她派我出去,左右也不過是為這事。我們倆都是忠心為母皇,又不是背地裏聯手反她!”

上官大人陪笑道:“公主說哪裏話!最近的日子,彈劾薛大人的折子還是多,可都是雞零狗碎的事,上不得台麵,也治不了大罪。”

太平公主問:“母皇是何反應?可有批複?”

上官大人道:“奏章都被壓下來不發。不過皇上對薛大人很惱怒,就是下不了狠心。”

太平公主道:“姑祖母真是個糊塗蟲,大街上拉來的阿貓阿狗也可以進獻給母皇。這廝現在越來越不上台盤,喝醉了什麼混帳話都說,什麼場合都不看就亂說。在這樣下去,皇家的臉麵都給他敗光了。”

上官大人袖手沉默不語。

太平公主道:“以後挑人,要挑好人家的孩子。這種街頭小流氓,簡直能氣死人。阿鬥就是阿鬥,穿上絲袍騎上赤兔馬還是阿鬥,扶不起的阿鬥!”

上官大人點頭道:“出身還是很重要的。”

太平公主道:“這人就不想想,他今天的榮華富貴是哪裏來的?是誰給他的?沒有皇上,他能有今天?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一天天的往死路上走。母皇是個重情義的人,他拿著客氣當福氣。母皇這麼英明果斷的人,怎麼能栽在他手裏!”

公主的臉因為憤怒漲得粉紅。公主是女皇陛下的幾個孩子中長得最像她的。她也是先皇在世時最寵愛的孩子。她額頭方方,下頜圓潤,皮膚白皙,濃眉鳳眼,眼神中都是殺伐決斷。隻是這殺伐決斷在女皇陛下麵前深藏不露。在她的母皇麵前,她是個嬌嗲的小女兒。

太平公主又道:“阿忠這次去巴州,據說路上也見到薛懷義的手下僧徒為非作歹,欺行霸市,甚至連朝廷命官都敢惹。在民間,這廝民憤極大,已經到了多行不義必自斃的地步。這次他被母皇派出去,主要是核對大臣們奏章上所奏之事是否屬實。這一核對不要緊,不僅奏章上有的事,奏章上沒有的事也查出一大堆。”

上官大人長歎一聲,依舊不言不語。

太平公主道:“我派了我的心腹奶娘出去打探,他跟那些私通的粗鄙婦人在背地裏說母皇的壞話,要多惡俗有多惡俗。婉兒,這個人不除,我們皇家的臉都沒處擱了。此人斷斷不能留。你要跟我一起幫母皇下決心。”

上官大人疑問地看著公主:“皇上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

太平公主道:“婉兒,我知道你乖巧,一向很少摻和是非,所以母皇信任你。可是,這關係到皇家的名譽,你不能坐視不管。”

“婉兒何德何能?”

“我不要你做什麼過分的事,隻要你在母皇提起的時候不要再保持沉默,把你知道的那廝的那些惡心事都說出來即可。母皇自然會有自己的判斷力。”

三人成虎。公主的策略,在今天說起來就是——用輿論影響風向。

上官大人沉吟著。

公主握住她的手,說道:“婉兒,你這不是幫我,是在幫母皇!當然,你不必一下子做得顯山露水。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