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陛下低下頭盯著我看。我坦然地跪著,麵目平靜。
她笑了,說:“阿草,朕相信你這話出自真心。”
她拍拍手,有內官進來。女皇陛下將藥方遞給內官,吩咐道:“快去禦藥房配了藥,立刻煎了送上來。另外著人傳旨給上官大人,讓她下午不必來了。朕要好好睡一覺。”
內官倒著身子退出去,飛快地跑去傳旨配藥。我見女皇陛下困頓的神情,立刻跪著行禮告辭:“如陛下無事,請閉目休息,阿草請退。”
女皇陛下揮揮手道:“你去吧。若你這藥真靈,朕自有重賞。”
我站起來,躬身後退著退出禦書房。
在我一隻腿邁出門檻的時候,我似乎聽見女皇陛下喃喃自語地低聲說:“小寶小寶,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你讓朕拿你怎麼辦?”
因為是午睡時分,宮內簾幕低垂,我在晦暗的光線中有一線恍惚――這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女皇陛下,那個英明決斷的女皇陛下發出的聲音嗎?那聲音中帶著些微弱,帶著些無奈,帶著些小女人戀戀不舍的惆悵。
小女人戀戀不舍的惆悵?這能跟英明神武的女皇陛下聯係起來?說了誰會信?
今昔何夕,我身處何處,我有些迷惑了。
當我的兩隻腳都退到了禦書房的堂屋,感覺到明亮,看見兩排侍女內官肅穆而立,我才明白,沒錯,這裏是女皇陛下的辦公場所,裏麵那個躺著的失眠婦人,正是享有天下無限權威,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手握生殺大權的女皇陛下。
靠近大門的內官,無聲無息地為我打起門簾。
我退出簾外。簾外是萬丈陽光的光芒,刺得我睜不開眼。
我眯起了眼睛。
這時候一個小內官急匆匆地跑過來,幾乎跟我撞了個滿懷。他氣喘籲籲地站定在我麵前,疑惑地看著我。
“什麼事?”裏麵一個內官走出來,小聲地喝問。
那小內官結結巴巴地回答:“薛,薛,薛大人求見陛下,侍衛們死命地攔在宮門外。”
被侍衛們死命地欄在宮門外的薛大人,自然是薛懷義。莫非他終於嗅到了某種危險的氣味,改變了策略,不想跟女皇陛下再僵持下去了?跟至高無上的天子鬥氣,隻能有一個結果――就是輸。
這是傻瓜都明白的道理。人狂妄的時候,表現得就像個傻瓜。
那個從裏麵走出來的內官立刻閃身進殿,過一會兒,他又出來,對小內官說:“傳聖上旨意,今日身子不爽,任何人求見都不見。”
那小內官急急忙忙,連滾帶爬地領旨而去。
我自禦書房出去,想著皇上下旨,令上官大人不用上工,便想著去她宮裏走一趟,當麵向她表示感激之情——她一向對我關照,又為母親寫了《奉義夫人傳》,安排我在後宮的學堂讀書,如此盛情,我一直沒有表示感謝呢。
她一直在女皇陛下身邊忙碌,我去了幾次都未見到。這次應該如願以償了吧。
出了禦書房,我站在過道上判定了方向,往上官大人的寢宮走去。
還沒邁步,就聽禦書房裏一陣陣腳步聲,裏麵有內官傳旨:“起駕回宮,藥煎好了送寢宮。”
過一會兒,同一個聲音說:“張大偉,你去上官大人處傳旨――著婉兒下午一人在禦書房替朕整理奏章,晚上說與朕聽。”
看來皇上還是放不下朝政。讓這個操心的帝王一天不吃飯大約沒有什麼問題,讓她一天不過問朝政,那是比登天還難的事。
我匆匆地向上官大人的寢宮走去。也許我還是能在上官大人下午返回禦書房前跟她有個簡短的會麵,親自向她一表感激之情。
走到半路,前麵上官大人的寢宮已經及目看見,我忽然想起自己麵聖出來,兩手空空,並沒有帶任何可以當作禮物的東西――徒手上門,在家鄉是極為失禮的行為,母親言傳身教,絕不允許她自己這麼做的。她哪怕帶不了貴重的禮物,也要親自蒸個饅頭或者包子,表達的是一片心意而已。
我想起阿醜送我的蜀繡,如果拿來給上官大人,上官大人會不會嫌棄它的粗鄙呢?那些蜀繡也許沒有宮繡栩栩如生,可也純樸可愛,是另外一種風情。
這樣掐指一算,等我回宮取上禮物再回來,也許上官大人早去了禦書房辦公呢。不管怎麼說,且試上一試。
於是我轉身抄禦花園的小路回百草居。
因為時間緊,我轉走綠樹蔭蔭的小路,一邊走一邊貪婪地望著遠處的荷花池美麗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