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一定非常冷,冷得像皇宮裏最深的冰窖。我相信我的目光中帶著仇恨和厭惡。

她手指著我喝斥:“你大膽!你盯著我看什麼?你敢說你不是?你看你那賤兮兮的樣子,整天就會裝可憐,博同情,搞得公主上官大人甚至皇上姨婆婆都可憐你。你還裝神弄鬼,整天整些草藥給人喝,反正喝不死人就算你有功!”

我的手在桌下攥成一團。我忍,我忍了又忍。她是皇上表妹的孫女,跟皇上總是沾親帶故。而我,隻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女,我拿什麼比她?我隻能忍,別無出路。

我鬆開緊握的拳頭,拿起筆依舊寫字。

她扯過我的紙,揉成一團扔在地上。那天她穿了一件華麗的寬袖衣服,衣袖掃著桌麵,那案邊的硯台直直地向我衝過來。

我避之不及,那硬硬的石台帶著烏黑的墨汁砸在我的裙子上,染黑了我桃紅色的裙子,順著裙子滾落在地,砸在我的腳麵上。

我疼得蹲下身去。

西門雀顯然也很意外。她的身子往前傾一傾,似乎想看清楚究竟怎麼回事,可是隨即她克製了自己的衝動,仰起下巴,一副“我就砸了你了,你能怎麼樣的表情”。

惜福郡主剛好進來,看見這一幕略感意外。她躊躇片刻,衝門外叫道:“春雨,就知道傻玩,還不快看看你們家姑娘怎麼樣了!”

春雨唰地衝進來,蹲下身子問我:“姑娘,你怎麼回事?”她看見我在揉著腳,一臉痛苦的表情,著急地問,“怎麼回事?你的腳怎麼了?”

在這個皇宮裏,我唯一感到親近的,也隻有春雨和悠蘭兩個人。那個時候,我隻是一個還未發育的孩子,春雨和悠蘭都比我大,比我在皇宮的時間長,我們在巴州之行的一路上,互相之間,有了深厚而親密的感情。我見了春雨,心中的委屈再也忍不住,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春雨發現了地上的硯台,再看看我的裙擺,上麵點點滴滴的墨跡。室內隻有惜福郡主、西門雀和我三個人,而她,正是惜福郡主叫進來的。

春雨“呼”的一聲站起來,說道:“我去找先生來評評理。”

她是個宮女,是個下人,西門雀是宮眷,是主子,她一個小小的宮女自然沒有辦法跟主子抗衡,但是她可以找先生做主。

畢竟是發生在學堂裏的事。

我急忙站起來拉住她的袖子,一邊衝她搖頭,一邊淚如雨下。

西門雀嘴裏卻不肯服饒,冷笑著說:“去啊,去啊,誰怕你啊!這年頭真是翻天了,一個小小的奴婢這麼狂妄大膽!”

春雨氣得紅了臉,掙脫我的手衝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先生進來,威嚴地看著我們。

我們齊齊行禮:“先生!”

先生撚著胡須問:“怎麼回事?”

我低頭不語。滿裙子的墨汁有目共睹。

先生轉頭問惜福郡主:“你看到什麼?”

惜福郡主福了一福,朗聲答道:“回先生,我進來的時候看見何姑娘蹲在地上捂著腳,好像很疼的樣子;阿雀站在她的案前,揚著頭。”

先生問我:“何田田,到底怎麼回事?”

我隻是落淚。

他又轉頭問西門雀:“你說是怎麼回事?”

西門雀道:“回先生,我正在跟何姑娘說話,她寫了字不滿意,就把紙扯了揉成一團扔掉,不小心把硯台也扯到桌下,掉在自己的腳上,砸了腳。”

我吃驚地看著她——她居然大白天眼睜睜地說瞎話!

她挑釁地看著我。

我扭過頭去。

先生再一次問我:“何田田,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心頭轉了無數個心思——就是指證她又如何?先生懲罰她,也不過是打她的貼身奴婢幾下,官司打到女皇陛下那裏,難道女皇陛下能為了我一個小小的孤女去懲罰自小在她身邊長大的姨孫女?難道讓女皇陛下為了顯示公平為難麼?

我低下頭,吞下今天恥辱,低聲說:“先生,是我急躁了些,把硯台打翻,砸了自己的腳。”

春雨一臉的無奈和焦急,惜福郡主一臉鄙視和不屑,西門雀臉上綻開了勝利的微笑。

我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天,我必報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