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蘭看看我。我衝她點點頭。

悠蘭道:“姑娘早上要上學堂。這樣吧,午時你在學堂大門外等著,姑娘一出來就跟你去看你那小兄弟可成?隻是有一道關口有侍衛把守,你可要打通關節。”

那小內官感激不盡地連忙稱謝:“是,是,一切按照姐姐說的辦!”

天還黑著,我一邊吃飯一邊問:“這十匹絹是幹什麼的?是給我做裏麵穿的衣服嗎?”

悠蘭掩嘴笑道:“姑娘真不知道啊?”

“知道什麼?”

悠蘭見我的疑惑不是假的,斂容解釋道:“姑娘,銀兩雖好,但是通兌不方便。滿大街買東西,誰還隨身帶杆秤啊?普通的東西都用銅錢買,但是要買大額的東西,這銅錢不夠用,所以市麵上絹也可以當銅錢用。”

啊?有這種事?

“不是有飛票嗎?”我問。

悠蘭解釋道:“飛票不是人人都相信的。而且辦飛票的錢莊也要賺錢,通常要付五百五十兩現銀,錢莊才給五百兩飛票,也就是說,錢莊百賺一成的錢。如果不是彙兌大額的銀錢,一般人不用飛票,反而喜歡用絹代替。姑娘,我倒覺得皇上還是蠻替姑娘著想的。賞賜金銀珠寶,宮裏的東西不方便拿到宮外去當賣,但是賞賜絹,姑娘卻可以拿到宮外去兌成銀子或者銅錢。”

我想了想說:“那就先托阿忠侍衛幫我們兌個五匹吧。白放著也是放著,省得用錢的時候手忙腳亂還要去借。”

悠蘭答應道:“是。”

那日我進了學堂,感覺空氣有凝結的沉重感。平日裏西門雀總是喜歡湊到惜福郡主的桌前說些有的沒有的閑話,而今天她們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互不理睬。

惜福郡主倒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樣子,無喜無悲,無嗔無怒,但是西門雀能這麼安靜,倒是少有的稀奇。

課間休息的時候,春雨出去兜了一圈,跟惜福郡主的幾個侍女笑鬧了一會兒,回來在我耳邊悄悄地說:“昨日那個小鳥回去,在宮裏摔東西打人呢,罵惜福郡主是狐媚子,專會引誘男人。平日裏有幾個被她打罵恨她的侍女,把這話傳給郡主的侍女了。今早她又聽說皇上賞賜了姑娘,更氣得不行。”

但是因為惜福郡主的品級比她高,又是正宗的武家人,她就是有氣,也不敢當麵衝惜福郡主發作。

但是她衝著我來了。這幾日我又要照顧暖棚裏的草藥,又要應付宮中各貴人的要求開藥,還要隨時答應女皇陛下的宣召,以致時間不夠用,每日挑燈讀書到深夜,所以課間的時候,惜福郡主和西門雀都到戶外去散散步,賞賞畫或者踢踢毽子跳跳繩,而我依然坐在桌前讀書練字。先生一離開教室,西門雀便直起身招呼惜福郡主一起出去,沒想到惜福郡主率先起身,看也不看她一眼,施施然地徑直自她桌前穿過,睬都不睬她。

西門雀像受了莫大的侮辱,臉漲得通紅。她坐也不是站著不是,一回頭見春雨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笑意盈盈,更加惱羞成怒,站起來恨恨地走出去。

我心無旁騖地揮墨抄寫生字,一邊寫一邊默默地念誦。

窗外的歡聲笑語充耳不聞。春雨坐不住了,跑到我跟前說:“姑娘,出去走走吧,你看外麵天有多好!”

我一邊低頭揮毫一邊說:“你自己去吧,我把這幾個字寫完。”

春雨立刻跳躍道:“那我去了。”

我笑笑,揮揮左手,示意她隻管走。

春雨飛奔出去,不見了蹤影。

我搖搖頭,蘸上墨接著寫。

差不多寫了五六行的時候,我的桌案前多了一個陰影。我抬起頭來看,隻見西門雀用一種仇恨的目光看著我。

她為什麼恨我?我並沒有得罪她。

我笑一笑,打個招呼:“西門姑娘——”

她粗魯地打斷我:“西門姑娘是你叫的?”

那我叫她什麼?我垂下眼簾,不知道如何應答。

她卻不肯幹休:“你是什麼東西?一個荒蠻之地跑來的野丫頭,飯都吃不飽,在後爹手下討生活,被後爹睡過的賤貨,居然跟我一樣的供奉,你憑什麼?!”

“被後爹睡過的賤貨”,這話自她那尖刻的嘴裏說出來,字字如刀,紮在我的心頭,又好像一隻鐵掌,打在我的臉上。我霎時間血湧上頭,抬起頭來盯著西門雀。